长长的队伍驶向关外,在远处的天边只剩一条细小的黑影。冬日严寒,路面容易打滑,车轮套上了铁链,转动间发出“哗啦啦”清脆又杂乱的声响。
靠前的一个车厢,门帘被拉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略显柔和的脸。
外面的的使臣不敢多看,两国结盟,之前被送过去的六皇子也应该带回来。
这位六皇子,母族不显也不受帝王重视,在朝中也没有担任任何官职,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出去。
使臣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六殿下。
耳食之言,不可信!
使臣观这位六殿下风姿卓越,不骄不躁眼底神色淡然自若,哪里有传言那副软弱不堪懦弱无能的样子。
后面的城池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再走一个时辰,前面就是兰朝的地界了。
沈微收回目光,葱白纤细的手指捏着一颗黑子,与自己对弈,棋盘陷入了僵局。夹桃不会棋艺,看不出棋盘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是发现殿下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关外人迹罕至,过路的商队都很少,官道没有盛京城里修的平坦宽阔,地面上坑坑洼洼,布着许多碎石。在一次颠簸之后,车厢晃动了一下,黑子没拿稳掉落下来,打乱了那黑白相间着布局的走势。
沈微目光落在那杂乱无章的棋盘上,轻轻一掀,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滚落到一旁的棋篓里。
窗外有光线透过车窗钻进车厢,落在沈微那张雄雌莫辩的脸上,照的额前几丝碎发如金线般耀眼夺目。
沈微嘴角轻勾,眉眼里满是意气扬扬。
她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她要做掌控全局的执棋人。
“消息送过去了吗?”
夹桃回道,“殿下,对方现在恐怕已经收到消息了。”
沈微之前化名李山,借着枝水、北溪两城一事接近三皇子,暗地里培养自己的人手,扰乱几方势力的视线,只是根基尚浅还没来的及在大雍皇帝身边安插人手。
她抬头,看向大雍皇城的方向。
当初三皇子为了设计大皇子,把那千石粮食调换成了混着杂草的泥沙,此事爆发后,让早让皇帝有所不满,恃权凌上仗着祖上光辉的胡家背了锅。
皇子间针锋相对,后来出来的四皇子更是让整个朝堂被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
沈微不信在各个府中,都安插了探子的大雍皇帝对此毫不知情,不过是舍不得放弃皇位,用些制衡之术让各位皇子相互掣肘。
啧。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何况皇帝也不算什么聪慧至极的人,那皇帝想到了,重压之下紧急关头,因为自己的刻意放任,致使皇子间矛盾升级到了你死我活地步的几位皇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吗?
沈微眉眼弯弯,阳光洒下来落在眼睫毛上,打下小小的阴影,她靠在车前,眨眼时睫毛颤抖着,宛如振翅欲飞的夏蝶。
明明眼前人就像一个被娇养长大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瓷器娃娃,夹桃心底莫名一凉,不再多想。
“殿下,粮食已经送到了陈小将军手中。”
三皇子当然没有告知过,还处于考验中的“李先生”粮食的去处,不过三皇子想要把粮食运输出去藏好走得必然不是官道大路,附近的山头就那么多,估摸着时间路线,伪装成山匪把粮食抢走对方也只能忍气吞声。
再加上处于与其他皇子明争暗斗的时候,不会怀疑到其他人身上,陈梓安带着人很容易就脱身了。
这个时候,对方应该摸清了云都各处防守的部署了吧。
为了结盟一事,她的父皇少见的大方,陈梓安作为兰朝派出的将军,起码明面上的东西是过得去的。
武将品级,俸禄赏赐,府邸宅院,样样不缺。
陈梓安在此之前只是一个小兵,晋升速度快的让人眼红。
云都知晓内情的嗤之以鼻,不过靠着父兄遗留下来的名望,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一个问题。
不值一提。
沈微依靠在软榻上,车队驶入一个小镇,今日是集会的日子,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她目光淡淡的落在外面的小摊上,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皇子争锋必然是血雨腥风,大雍要乱了。
结盟一事势必会受到影响,那背后算计陈家的人,还有她那许出了众多好处的父皇,之后会不会又悔又怒?
“轰隆——”
盛京的冬日一直都是灰沉沉的,极少看见太阳。得福望向殿外,天空仿佛被一层灰暗的薄纱所笼罩,大片黑云如浪潮般滚涌而来,层层叠叠的密不透风,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带着寒意的气息。
起风了,高高向上翘起欲要腾飞的,宫殿檐角下挂着的鸱吻迎着风雪而立,雨丝飞扬而下,混着雪花落在地面上。
得福关了窗,紧接着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落在窗台上,撞击声清脆又急促。
听见里面的声音,得福“诶”了一声应道,小跑进寝殿。
屋里四处都点了灯,哪怕外面天气昏暗的宛如黑夜,门窗紧闭也拉上了帘子,殿里也亮堂堂的。
侍女把帷幕拉开,皇帝虚弱的躺在龙床上,得福过去看见皇帝脸上逐渐弥漫出来的死气,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陛下,宫里派了人过去,说……说卫神医今日一大早就出了城。”
得福眼一闭,声音紧绷,快速说完。
皇帝今日身体格外不好,连上朝的事都给推了,他先前也是这般,只是卫榆过来后身体就好了很多,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昨晚就寝之前照例吃了张大夫制作的药丸,晚上噩梦缠身,皇帝醒来时比通宵一晚还累。
皇帝起来时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事项,下一刻就倒在了书桌前,他的身体衰弱的极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迅速抽走了他身体里的生机。
短短一刻钟,皇帝像是老了十岁。
他躺在龙床上,想起入睡前吃得药丸,呼吸不畅,口齿不清的让人去把张大夫找过来的时候,得福他们才发现,张大夫几日前就消失不见了。
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皇帝觉得太医都是废物,平时不怎么召见他们,打头的太医给皇帝把了脉,瞳孔里满是恐慌。
这……这分明是将死之兆!
偏偏这个时候卫神医也出城了,得福惶恐不安,死死掐住手臂,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
他没有禀报完,回来的小太监告诉他,那卫神医的院子都空了,分明是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