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的习惯在大宋可不常见,通常夜间数个时辰的瞌睡时间,饥饿感早就被掩盖过去,到得清晨准是精力充沛的一天。
到得日上三竿之际,才有那起锅做饭的冲动。
蜀地不缺山林,因而柴禾丰富,且质量上乘,仅需数根干枝便可燃起熊熊烈火,烹饪效果极佳。
袅袅青烟背后,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从栅栏外朝聚义堂跑来,身形极为狼狈,似被野狗追咬,恨不得长出四只腿来。
“当家的...当家的...”
那人边跑边喊,语气急切而恐惧。
莽子精神一振,这声音他听了数年,只两个字便能识得,正是那个他巴不得生啖其肉的烂人!
范希文生怕莽子冲动,一把拉住,耳语几句。
弹指间,莽子便起身上前,背对众人,有意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蒋五身心俱疲,眼神恍惚,且有青烟阻挡视线,因而并未看清这边的大汉,只是张嘴猛冲。
哪知莽子缓步走出青烟的范围,忽然间挡住了去路。
蒋五来不及刹车,抬头一看,又吓掉了两缕生魂,栽进莽子敞开的胸怀。
“五哥,兄弟我想死你了!”
这哪里是久别重逢的温馨,分明是晌午大开的鬼门!
蒋五体格弱小,其全身重量加上衣裤,撑死也不过能当莽子重量十之三四,若是离得远还能凭借身形周旋逃脱,但如今被死死箍住,只能一双小腿乱蹬,全无办法。
可恨莽大汉双臂如抱箍一般,越收越紧,来不及多喘息一次,便被挤干了胸腔内的残气。
蒋五只觉得脑袋发昏,双眼金光闪现,喉咙里传出“咯咯”几道微弱的声响,耳中嗡鸣声大作,舌头一伸便昏死过去。
向乾打了个冷噤,悄悄用手比划了一番蒋五和自己的体格,快速摔动脑袋,强行抽离了一段羞耻而可怖的妄想。
莽子见此情形,想起七爷的交待,怕失手将怀中的好哥哥挤死了,条件反射般举起右手,“哐哐”照其后背赏了两坨子,把蒋五打出了鸡叫,昏得彻彻底底。
相较之下,蒋五在总部的知名度比莽子还高,只因其本身算得上是一位能干事的人物,又带了莽子这般富含争议的小弟数年。
只是前些日子在客栈怒杀徐姐姐后,不敢露面,一直漂泊在外,直至那外来的弟兄转头去了蛮洞子,他才不得已回来,恰巧在山下看见众多官兵,心有警觉,这才不顾一切回山禀报,期望以功抵过。
不料半路杀出这尊大神!
“看来两弟兄往日关系甚好,直令我这表哥眼红呐!”
范希文顺势打了个圆场,心中也是焦虑,可千万不要把那猴子给箍死了。
两位梁山好汉嘿嘿接话,直言此等情义乃江湖豪杰所为,值得称道,就是情义过于重了一些,一般人恐吃不消。
跑摊儿太医,是蜀地常用于形容野生医疗工作者的俗语,即没有固定经营场所,四处乱跑摆摊的医生,至于太医,则是由宫廷传出的尊讳。
这样的角色,在开山帮便常住了一位,乃是被络腮胡强行抢上山的。
经太医诊断,蒋五乃是躁火上涌,堵住了肺脉导致的呼吸不畅,换言之,太激动,缺氧。只需要昏睡半日即可清醒。
这等小病,自然不用大惊小怪。
倒是有人嘻嘻笑道:“恐怕在山上与徐娘子交从甚密所致。”
被七爷冷眼一扫,讪讪闭上了嘴。
对于这位小爷,众人一开始并不放在眼里,作为横行此间数十年的势力,哪怕是官军来了也有力周旋一二,这位跛脚的小公子,一看便是个瘟猫儿,斯斯文文,没有半点杀气。
但昨日的酒宴,让这群素来无法无天的悍匪低下了头,又有三当家惨死的印记刻在心间,自然而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惧意来,生怕得罪了他,横死在某处。
但范希文却一改小气的常态,竟开始发起钱来。
“都有,虽不多,去个晦气,也算是与各位弟兄买个交情,我此番正好下山,过些日子再回来吃酒,到时候大家发财。”
七爷豪气,人手一坨银锞子,分量不轻,几位重要人士则拿到了整五两的元宝。
跛脚的爷自己可是核算过,昨日捡的金子除去这些还剩大半不止。
又赚了一大笔,范七爷真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银钱到手,说走就走。
范希文估摸着山下应该安排妥当,青天白日,老道不方便递消息,只能是闭着眼按计划行事。
众山匪得了范希文的好处,哪里还把那晋二哥的丧事放在心头,就是平素里与三当家交好的贼人,此刻对于安排自家哥哥的后事也显得兴致缺缺。
原本应该苦吹苦打的上山送行乐,走了不到百步便成了欢快的喜乐,欢送新队友范七爷下山发财。
此时的开山帮,外围要紧的成员基本都被捉了去,总部这百来号人如瓮中之鳖而不自知,其实是被范希文大金钱之术牵制住了的缘故。
但往外走,眼力好的观山喽啰凭眼一看便瞧见远处的问题来,由于看得远,原本熟悉的山林和荒草出现了一些明显变化。
强盗土匪通常与狡兔无异,身边风吹草动均会使其炸毛,这一看之下,关键去路被动了手脚,顿时心生警醒。
短时间倒不至于怀疑到范希文身上,只认为城里的大人又要来例行“清剿”,但虚虚实实不敢大意。
“七爷,此间事态有变,不如和我等再回山上,也好趁机拿个主意。”
络腮胡心思还算缜密,极想借此在财神面前露脸,虽然暗地里与城中有所联系,但这次并无风吹草动,想必有些棘手。
要是财神就这般被官军拿了去,以后免不了拍腿后悔。
范希文看了一眼前路,离彻底下山不过一里路,上山却要再走许久,虽然走得急,忘了在山上发信号,但此时已经打草惊蛇,再回去难免生出事端,并且等蒋五醒来,还不确定能不能顺利脱身。
“胡子哥,不过是些捡柴的劳役,怕他们作甚?了不起一并抓来,填充我帮人手,不日又能出一个天罡地煞。”
这话说到了二位梁山好汉的心里,不过下山来的只有数十人,当真要去冲杀一番,说不得也要回山上带齐人马再来才是稳妥。
络腮胡几位头人交换了眼色,尽都有些担忧,只当七爷年少热血不知其中厉害。
“噗!”
一道身影自旁边一跃而出,笔挺地站在队伍之前,灰色的袍子包裹着一具精瘦的躯干,深色的眼睑后面泛出冷冷的光芒来。
“众家兄弟,这是要去哪里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