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做什么?”
岳飞不解,看架势,留下来的似乎才算是“有良知”的,虽说剔出去那批已被束缚了双手,但怎么听范希文说话的意思也是对其特别欣赏。
莫非皇城司要扩招江湖狠人,或者是范希文刻意把狠人和一般人分开,避免江湖人反抗吗?
范希文继续问道:“万物皆刍狗,宋庭存亡与我等贱民无关,然否?老规矩,站队!”
“天地有规章,父母于子女恩情并非大过天,然否?”
又分出一队。
到了此时,就连傻子都能听出,这个书生一直在寻找“刺头”,或许是在寻找他的同类。
范希文再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固然有良田二亩,仍不能换逆天改命之志,然否?”
“生死有命,弱肉强食,好东西就要去争抢,不惜代价,然否?”
三番筛选,始终坚持站在右边的不过三四十人。
而三批站在左边的,被依次分为三堆,一个个还有些欣喜。
只因范希文说他也是海捕文书上的名人,在岳阳楼抢过钱、乱画过,可谓战功彪炳。
“公子真乃吾辈楷模!”
江湖人中一片赞赏之声,虽说是拍马屁,但也有人觉得这等文能扰乱贤明、武能跻身海捕的,若不能算江湖之模范,谁还能算呢?
严格说来,周侗虽为宗师,却更倾向于朝廷,而金三立虽然是江湖表率,但始终未入正流。
唯有这位范公子,在黑白两道横跳,却不做墙头草,两边都能得罪,却真能解气。
这等置身死地一般的气魄,无能出其右者。
这一声声赞扬中,范希文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而其余人则一个个神情古怪,不知这又是放的什么烟雾弹。
无论江湖还是庙堂中人,哪有不修正道的,都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争取做个里子面子都有的人,实在不行也是死要面子。
到了范希文这里却不然,他是里子面子都没有,神神叨叨,不知所谓。
并且他“朝廷鹰犬”的身份,本身就不受江湖人待见,而此时的作为和话语,加上之前皇城司的说辞,已经引起周侗等人的些许猜忌。
“老奸巨猾”“城府如海”“阴险狡诈”的评价跃然心头。
范希文忽然还想起一事,为何中间这三位一直以来都不曾变过位置呢?
“你们三个,抬起头来。”
嚯!居然都是熟人。
痦子、大嘴巴,还有一个老书生。
这个书生范希文记得,之前在泸州的山野客栈中见过,当时老书生欲资助半两供徐姐姐下葬,范希文不忍收。
“先生,居然是你!”
范希文惊叹道。
老书生虽然有些害怕,但也认出了范希文,这才微笑道。
“小哥,幸会。老夫庄绰,字季裕。只是游历至此,恰逢其会,小哥所提之事,我是一概不知,所以才站在这里,想必这二位也是如此。”
旁边两位连连点头。
原来是三个夯货,一问三不知。
范希文见三人是真老实,干脆让他们站在莽子附近。
老书生算是莽子的半个恩人,自然得了大汉的照顾,被死死挡在后方。
其余二人则不被莽子认同,只允许站在前方,若人群有异动,这二人必成挡箭牌。
这也是两人的命,没被缚手,算是躲过了一劫。
皇城司小头领虽然很想忍住好奇心,但此间人数太多,生怕出了变故,且旁边的官军似乎也有些不让人放心,还是凑到范希文面前问。
“先生,接下来作何安排?”
范希文抬手吩咐:“这些,直接杀了,这些送官府审判,这些遣送原籍,由当地看管,若未再生事则罢了,若再生事,依律处置。”
原本被划分三堆的人们此刻慌乱起来,想跑又跑不掉。
有年纪稍大的江湖人大声喊道:“年轻人,你想作甚!我等尽皆束手就擒,你还要如此坑害吗!”
这临死前的质问代表了三堆中的前两堆,至于依安排应遣送原籍的,自然属于福星高照者。
当然其中也有左右权衡,答不符实之辈,但就算是冤枉又如何,七爷可不管他们。
此刻流泪,前日还在追杀七爷之时,为何不曾想过风水轮流转。
躁动的人群中,当即有数个被弩箭射杀。
有这等凶器在,唯有乖乖站好,否则旁边的铁枪也能让他们一梦到底。
皇城司办事灵活,见范希文不再继续安排,心知此事已定,直接拿了武器朝第一批人走去。
谁知那边的官兵心眼也不少,率先开始屠戮。
地狱场景!
不同于战场厮杀,这是对宋人的屠杀。
虽然几百人算不得大数量,不能与童枢密生杀百万众相比,但看见一片江湖人洒血倒地,依旧是如视修罗场。
这一刻的范希文不是柔弱的瘸子,也不是吊儿郎当的混子,而是屠夫、是酷吏、是阎王殿的判官。
范希文也是硬着头皮看完的,他觉得,江湖中十恶不赦且毫无救赎余地的人,就只能用这般手段销毁,如那位“江州太岁”。
但他不认为普化庙中的那些徒子徒孙也该死,他们应该接受审判,就像此处的第二批人,罪罚应相当。
足足一刻钟过后,浓浓的血腥味在场中弥漫,令人十分想吐。
范希文干呕了两声,喝了有为递来的水,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红润。
“他们不该死吗?活在大宋,不遵守基本的、好的大宋规则,视国家于无物,视同胞为猪羊,仗着自己有武艺、有手段、有帮凶,便可以四处为祸,还以此为荣,这种人与敌国蛮夷何异?如果不杀,留着为害尔等家人、朋友吗?”
人群中再无人敢为之辩解,就连周侗和岳飞也似乎接受了这等歪理,毕竟有人命在身的人,基本都免不了一死,或者流放,迟早还是一死。
但若交给官府审问,有多少人能设法逃脱,又有多少人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难以估计。
反倒是这一杀,简单了不少。
世间就此少了数百个穷凶极恶之徒。
范希文深吸一口气,血腥味逐渐从口鼻进入,在肺中不断打转。
他努力克制,尽力去适应这种气味。
连闻都闻不得,如何能在吃人的社会活下来?
赵构啊赵构,七爷原本认为,能适当改变你这封建社会金字塔顶端的肉食者,不曾想近墨者黑,多少有些喜欢起这种手握他人生死的感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