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话,次日夏辰坐在马背上,五匹龙马向光柱方向进发。
夏辰觉得一切都很美好,昨夜有五个骑士值夜,他睡得很舒坦,一夜无梦;早餐水管够、烤肉管饱;现在就连坐姿都变了,不再是横卧在龙马背上,而是端端正正坐着。
看着龙马从低矮的树梢上越过,他越发觉得惬意,下面的灌木丛林太密集,靠他两条腿,就是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他,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山势渐渐升高,前方山谷里是一小片高大的树林。夏辰正惬意地看风景,忽觉身后的骑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夏辰随意朝前方一指。
“得儿——驾——”身后的骑士控着龙马朝夏辰指的方向飞去。
昨夜啥事没有,那六个骑士认定了夏辰是个福将。今天就让他坐在头马前位,为大家引路。果然,一炷香下来,什么事情没有。没有闪电鸟,没有铁翼青鳞鹰这些空中霸主出现。
要知道,他们已经有十几个兄弟折损在闪电鸟喷出来的闪电之下。
夏辰正专注地看风景,就见下方树林中彩光一闪,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身下的龙马却极有灵性,当即向斜刺里飞去。
龙马的反应快,那道彩光更快,倏地出现在龙马面前,迫得龙马人立起来。
夏辰只听耳后“铮——”弓弦响动,眼前妖兽的嘴里就叼着了一个骑士。
“铮铮铮——”身后无数黑羽箭射向妖兽。
那妖兽身上的皮毛五彩斑斓,形似虎豹,却又长着一双蝙蝠一样的翅膀,翅膀上的毛也是五彩斑斓。那妖兽见这么多羽箭射向它,并不慌张,大嘴一咬,他嘴里的骑士就变成了两截,坠向下面的树林。
夏辰吓得早就不会动了,骑在龙马上,呆立空中。
眼见无数羽箭即将射中双翼妖兽的要害,那妖兽却并不抵挡,只将前爪一伸,如闪电般挨个从夏辰身后四个骑士的头上拍去,恰如铁锤砸鸡蛋。
眼看着四个骑士脑浆横流、鲜血迸射,夏辰早已吓傻,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不想那头妖兽咧嘴一笑,口吐人言,“你这个人族朋友不错,到了飞天云豹的地盘知道把武器藏起来;也不会一见到妖兽就喊打喊杀;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客客气气来拜山。”
夏辰早已吓傻,那飞天云豹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獠牙好悬没有把夏辰的魂吓走。他压根就没有把飞天云豹的话听清。等他三魂归位,天空只有他一匹龙马。
怎么办?夏辰也不会驾驭龙马啊。他试着喊了一句“得儿——驾——”
话音未落,夏辰身体猛地后仰。原来龙马起步极快,强大的惯性差点把夏辰摔下来。夏辰双手一前一后,死死地抠住马鞍,任龙马风驰电掣的向来路奔去。
喂喂喂——他是想上山啊,这龙马怎么反倒下山了。他也不敢瞎操控,如果龙马将他从这么高的地方颠下去,他死得会比那五个骑士还惨。
到了中午,前方戈壁上,夏辰昨天准备留宿的地方出现了几十顶帐篷。
不用夏辰操控,龙马很乖巧地落在一顶帐篷前面,很快就有黑甲骑士出来,将龙马牵进一顶帐篷,将夏辰领进另一顶帐篷。夏辰知道,有了这帐篷就可以防红蝠在夜晚偷袭。
眼前一个华服老人,老人旁边侍立着一个俊美的青年,看起来没比夏辰大多少岁。夏辰有些局促不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人物,也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和外人打交道。
那个老人目光炯炯,不断拿眼睛看着夏辰和他身旁的青年,两人倒有七八分相似。“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夏辰如果照过镜子,或者说他修炼过,也能察觉出一丝意想不到的端倪。但他什么现在也没有察觉。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夏辰,十六岁。”
老人:“你也姓夏。你爹呢?”
夏辰:“他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驼背。”
老人:“你爹一直住在流民镇?”
夏辰:“他是外来户,二年前当血饵,死在大荒里了。”
老人松了口气:“没有留下什么信物?”
夏辰想起了一块玉佩,被他埋进了驼背的衣冠冢。一道闪电劈在迷雾里,夏辰心念电转,难道这个老者和驼背老爸有什么关联,要不要承认下来?
但驼背老爸在临去大荒当血饵的头天晚上,反复对他说过——人心最复杂,把命运寄托在陌生人手上,离死就不远了。
夏辰懵懵懂懂地睁大了无辜的大眼睛,“什么是信物?”
他哪里知道凡人在修士面前根本就不可能撒谎。华服老人在问到“信物”的时候,夏辰的脑电波自然想起了“有信物”这件事,但他嘴上却说“什么是信物”,等于是心口不一,他的脑电波已经出卖了他。
老人语气严厉道:“将手拿过来。”
夏辰依言将手递过去。老人握住夏辰的寸关穴,“没有灵脉,丹田如铁,没有灵根……告诉老夫,你一个凡人是如何走到这里来的。不要说妖兽,就是路上的蚊虫毒蛇也能分分钟要了你的小命。”
这个老王八蛋刚才起了杀心,夏辰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哪怕这个老王八蛋是他的亲爷爷、亲祖宗,夏辰也不会将“盒饭”理论说出来。
他还想用这个理论将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都变成大妖的“精美菜肴”。于是简单说了一下搭乘龙马、帮助铁翼青鳞鹰、得熊妖助力的事情。
老人目光炯炯,凝视夏辰,“如果你能在此次事情中立下大功,老夫可以保你荣华富贵一生。”
“谢谢老人家。”夏辰乖巧地回答,心下却想,如果大荒里真有宝药,荣华富贵哪有宝药重要。别人给的荣华富贵,别人随时可以收走,只有本事是自己的。
老人:“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夏辰早已将事情想清楚,知道在这个环节没法坑人,双方很容易对质。但他还是耍了个小心眼,“夏辰一介凡人,当时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只听清了‘打杀’和‘客气’二字。”
老人安排夏辰去用膳,神光炯炯地盯着身旁的俊美青年,神识传音道:“太子贪恋美色,这没错;太子和凡女私通,生下私生子,这也没错;但太子没有把事情做干净,就错了。太子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被人捅出去,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如果让太子妃知道,太子又怎么处理?”
青年也神识传音:“既然是大夏帝国的子民,当然要为大夏帝国流血。”
老人:“也只能这样了,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做事情一定要干净,不留首尾。那个贱人是怎么处理的?”
青年:“十六年前,迎娶太子妃之前,溺毙了。”
老人:“安排好了就让夏辰去通知飞天云豹,明天一早拜山。死在外面比手上沾血好。”
华服老人和俊美青年用神识看着夏辰嘴里嚼着烤肉,跨上龙马,向远山飞去。老人叹道:“这个后生得天道眷顾,天上几只闪电鸟,就没有一只飞到他近旁去。”
青年:“岳父放心,他今夜子时就必定会毒发身亡。”
夏辰骑着龙马一路风驰电掣,早有妖兽在山下等候,领着夏辰去见飞天云豹。他才说了大夏帝国明天一早会来拜山的事,就见飞天云豹绕着他转了几圈:
“人族的朋友,飞天云豹愿意和你交个朋友。但你刚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命不久矣。你不是修士,无药可救。你可以在飞天云豹的地盘任选一处,作为埋骨之所。快去挑选一处风水宝地吧。”
夏辰一听就傻了,他已经被人下药了?他这个血饵就完成使命了?他心念电转,恳求道:“飞天云豹大哥,不知那黄色光柱是怎么来的,小弟想到黄色光柱那里去,不知大哥可否帮忙?”
飞天云豹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朋友你今夜就要毒发身亡。”
夏辰再一次拱手施礼:“大哥且听小弟一言。小弟有个愿望,死在追寻梦想的路上。小弟是个凡人,被那些强者当作血饵。小弟的梦想就是去黄色光柱的所在,万一那里有传说中的宝药,小弟吃了就可以修炼,从此掌握自己的命运。”
飞天云豹听了大为感动,将头点点:“兄弟,一个月前,生命禁区里的一座雪山崩陷,露出一个很大很深的天坑,黄色光柱就是从那个天坑里射出来的。兄弟你将那里作为长眠之所,倒也合适。”
它拔下自己一根胡须,“路上但凡有妖兽拦着,就说是飞天云豹的兄弟,前去天坑赴死。”
夏辰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双手接过那根胡须,感激地拥抱了一下飞天云豹,“小弟这就上路。”
看着夏辰骑着龙马远去,飞天云豹感慨万分。四臂猞猁刚刚晋级元婴,成为大荒的大哥大,生命禁区里的雪山就塌陷了这么一个天坑。从天坑里冒出的黄色光柱,将云雾都染成了黄色。
为了探索这个天坑,已经有几百妖兽付出了生命,它飞天云豹也摊派了几十个手下。四臂猞猁弄得大荒妖心惶惶。现在有人族的修士愿意去送死,大荒的妖兽何乐而不为呢?
今天的一个,明天的一拨,都要记在它飞天云豹的功劳簿上。如果真让人族修士探索出什么名堂,它们妖兽再抢回来便是。有四臂猞猁这个大哥大在,谁敢说个不字?
夏辰知道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此时倒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也就是万念俱灰。他只想将自己的尸骨埋到飞天云豹说的天坑里去。
飞天云豹说他不是修士,无药可救。那如果吃了宝药变成了修士呢?夏辰的心里微微有些发热,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宝药。
不管有没有宝药,但那里一定异常凶险,因为飞天云豹说了“生命禁区”和“前去天坑赴死”。
不管凶险不凶险,他一定要活着进入天坑。至于能不能活着出来,那不是他这个看不见明天的朝阳的凡人所想的。
翻过大山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没有妖兽出来拦他,因为他一直将飞天云豹的胡须高擎在手上。
傍晚的时候,他看见了雪山。落日下的雪山格外华美、壮观。可惜夏辰无心欣赏。
森林开始稀疏,很快就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山。难道这里就是生命禁区?夏辰无暇探究,驱着龙马向那根笔直的黄色光柱前进。
不久,夏辰被几头妖兽拦了下来,“朋友,前方就是生命禁区,禁止任何修士、妖兽前行。”
夏辰停住龙马,手擎飞天云豹的胡须,“小弟是飞天云豹的兄弟,前去天坑赴死。”
那几个妖兽兀自不放心,细细盘问一番,又登记了夏辰的姓名、目的,然后放行。
太阳刚刚隐去它的身影,天空就已繁星满天。夏辰驱着龙马在冰川雪山上前行,地势越来越高。夏辰是一个凡人,虽然带着皮盔,穿着皮甲、皮裤、皮靴,仍然感觉全身都被冻僵,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来。
黄色光柱已经近在眼前。这里是大荒里面最高的雪山,稀奇的是,山顶非常平整,仿佛被神仙用大锯锯走了山尖;平平整整的山顶上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天坑,直径逾千丈。天坑四周全是厚厚的冰雪。
夏辰骑着龙马来到天坑旁边,天坑深不见底,崖壁直上直下,仿佛是用一把巨大的钻头钻出了这么一个洞眼。
他骑着龙马绕天坑飞行一圈,天坑很圆,从天坑底部射出来的粗大的黄色的光柱,就镶嵌在天坑里。但是奇怪的是,天坑下面似乎有红色的雾气。
光柱难道不应该是红色的吗?夏辰驱着龙马进入黄色光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这才发现,黄色的光柱只是一个环形光柱,里面居然是空的。环形光柱下的确是红雾。
诡异的是,这红雾就像一块平平整整的红色的水晶,完全不动。而从红雾里射上来的环形光柱,却又是黄色的。夏辰一不做二不休,驱着龙马向那红色的雾气飞去。
刚进入红雾区,一阵剧烈的头痛感传来,仿佛有千百根针扎进了他的大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人一马随即在红雾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