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地压在同福客栈的上空,唯有女寝的窗户透出暖黄灯光,在漆黑里勾勒出温馨轮廓。屋内,陈美嘉和莫小贝围坐在桌前,桌上铺满彩纸,宛如缤纷的梦幻花园。
陈美嘉手持彩纸,动作娴熟,边折边耐心讲解:“小贝,这边再叠一下,哎,对啦,就是这样,照这方法折就行。”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循循善诱。
莫小贝依葫芦画瓢,努力跟上节奏,可小手一滑,纸鹤形状歪扭。莫小贝嘟起嘴,把纸鹤往桌上一扔,满脸不情愿:“不折啦…… 我都学会啦,再折好没意思。”
陈美嘉见状,眉头轻皱,旋即又堆满笑容,一把揽过莫小贝:“那哪行呀,学会了更得练,不然姐姐教半天不白费啦?快,接着折。”
莫小贝挣脱开,满脸疑惑:“折这么多纸鹤干啥呀?又不能当饭吃。”
陈美嘉神色一紧,语气先是强硬,又立马软下来:“有用,哎呀,小贝,好妹妹,就当帮姐姐个大忙,行不?”
莫小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你得先告诉我,到底有啥用。”
陈美嘉犹豫片刻,像怀揣着天大秘密,把莫小贝拉到床边,神秘兮兮地说:“这样吧,姐姐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故作凶狠,说:“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莫小贝眼睛放光,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你快说。”
陈美嘉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回忆:“姐姐小时候,家教严得很,爹娘从不让我单独出门。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我娘说,美嘉大啦,出去见见世面吧。我就带着一百两银子,满心欢喜从京城出发,想去姥爷家。哪晓得,还没出城门,钱就被人偷了。从那以后,我又被关了起来,一关就是三四年!”
莫小贝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那你不是恨死那个贼啦?”
陈美嘉眼神一凛,咬牙切齿道:“是啊,那时候,我恨透了,恨不得把天下所有贼都抓起来,活埋了!”
莫小贝吓得一哆嗦:“太残忍了吧?”
陈美嘉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知道,可当时真控制不住。直到有一天,你曾大哥像谜一样出现在江湖边缘……”
莫小贝好奇心爆棚,追问道:“喔?你那一百两银子不会是他偷的吧?”
陈美嘉连连摆手,脸上泛起红晕,满是痴迷:“当然不是!他虽然是贼,可跟别的贼完全不一样。”
莫小贝歪着头,疑惑道:“怎么不一样啦?”
陈美嘉坐直身子,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别的贼,偷东西只为钱,可他…… 是为了劫富济贫,为了黎民苍生。他瞧见有人卖儿卖女,心生不忍,一出手就是八十两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莫小贝撇撇嘴:“废话,又不是他自己赚的钱,当然不心疼。”
陈美嘉一听,柳眉倒竖,佯装发怒:“你还想不想听?”
莫小贝赶紧讨好:“想听想听,你说吧,我保证不插嘴。”
陈美嘉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扬州知府的小妾,仗着权势,鱼肉百姓。你曾大哥看不下去,一夜之间,把那小妾家搬空了,桌椅板凳都没留下。第二天,那些家具竟出现在三百里之外的旧货市场上。”
莫小贝惊叹:“哇!”
陈美嘉越讲越起劲:“这还不算啥。抚远将军有个御赐的九龙杯,你曾大哥留了张纸条,写着‘我明晚三更来取’。抚远将军立马调了八百精兵,把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到了三更,梆子刚响一下,九龙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消失了。”
莫小贝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 “o” 形:“哇……”
陈美嘉喝了口水,继续讲:“还有更神的。江南四大贼王,想煞煞他的威风,约他中秋之夜一起喝酒。等到半夜,他还没出现。贼王急了,大声叫骂。没骂几句,就听到半空中有人吟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才念两句,那四个贼王脸色就变了。你猜怎么着?他们面前的酒壶酒杯,全都空啦!这时候,又听见有个声音从远处飘来‘好酒啊好酒’。从那之后,四大贼王就金盆洗手,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莫小贝听得如痴如醉,喃喃自语:“这还是我那好吃懒做、没脸没皮的曾大哥吗?”
陈美嘉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说:“就是他,一条铁骨铮铮的北方汉子,一个不拘小节的世外高人。在这世上,只有他,才担得起那四个字…… 盗亦有道!”
话刚落音,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胡一菲急切的呼喊:“不能走,没有我的批准,你们谁都不准走……”
陈美嘉和莫小贝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冲出门去。
天井里,月色如水,洒在地面,映出几人的身影。关谷神奇和吕子乔背着行囊,神色慌张,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胡一菲一手拽一个,眉头紧锁,语气坚决:“你们谁都不能走。”
关谷神奇和吕子乔哀求道:“掌柜的,您就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我们心里实在怕得慌,那可是盗圣啊!”
陈美嘉赶到,一脸茫然,忙问:“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你们要去哪儿?”
吕子乔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机密:“赶紧走吧,那可是盗圣啊!谁知道他啥时候又犯老毛病,万一连累咱们可咋办。”
胡一菲一听,气得跺脚:“盗圣咋了?这都快两年了,小贤的为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每天在客栈勤勤恳恳,待人也真心实意,哪有一点贼的样子?”
吕子乔直摇头,苦口婆心劝道:“哎呀,掌柜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 话没说完,曾小贤像幽灵般突然出现。众人吓了一跳,吕子乔条件反射,躲到关谷神奇身后,关谷神奇又往胡一菲身后缩。
陈美嘉看看四周,毫不犹豫,拽着莫小贝站到曾小贤身后,大声表态:“我们永远支持你!”
莫小贝也跟着喊:“加油,加油!” 话刚出口,迎上曾小贤略带无奈的眼神,立马改口:“煞车,煞车……”
曾小贤往前迈两步,关谷神奇和吕子乔惊恐地往后退。关谷神奇声音颤抖,大喊:“别过来啊,再走一步,我可喊人啦!”
曾小贤停下脚步,神色诚恳:“关谷,你好好想想,这两年来,我啥时候做过对不起大家伙的事?我每天早起晚睡,帮忙干活,对待大伙一片真心,你们都忘了吗?”
关谷神奇愣住,一时语塞。吕子乔探出头,仍不死心:“这才两年,戒个酒都难,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再犯?”
陈美嘉一听,火冒三丈,正要发作,曾小贤抢先开口:“闭嘴!” 他转向关谷神奇,一脸认真:“我真的退出江湖了,”看到关谷犹豫,曾小贤赶紧说:“我曾小贤对天发誓,若再做贼,天打雷劈!”
关谷神奇和吕子乔异口同声:“我们不信!”
陈美嘉气得双手握拳,正要冲上去理论:“哎你们有完没完?再来劲,小心我一掌……”
曾小贤眼疾手快,大喊一声:“葵花点穴手!”
陈美嘉瞬间被定住,动弹不得。曾小贤走到关谷神奇面前,目光恳切:“你们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放下心?”
吕子乔眼珠一转:“这得问你,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相信你?”
关谷神奇也附和:“对啊,一没凭、二没据的,我们凭啥相信你啊?”
曾小贤愣住,无助地看向胡一菲,像是在寻求最后的支持。
胡一菲赶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件事回头再说,赶紧休息,各回各屋。大家都冷静冷静,别在这儿瞎闹了。”
关谷神奇趁机说:“算啦,我还是回家睡吧,”说着转身要出去。
吕子乔紧跟其后:“等等我等等我……”
胡一菲见状,脸色一沉,提高音量:“再走一步,我就报官,窝藏罪犯,知情不报,咱们谁都别想往外摘!”
关谷神奇和吕子乔满脸无奈,可怜巴巴地喊:“掌柜的?”
胡一菲语气强硬:“回屋!”
两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屋。
胡一菲又看向陈美嘉和莫小贝:“还有你俩!”
曾小贤走到陈美嘉身边,轻声说:“葵花解穴手!”
陈美嘉恢复行动,带着莫小贝回屋。关门前,陈美嘉冲曾小贤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们都支持你!”
莫小贝也探出头:“永远永远支持你!”
曾小贤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大步走出天井。胡一菲放心不下,赶紧跟了上去,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地斑驳的月色,诉说着这场信任危机。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却又深沉地覆盖着同福客栈,唯有如水的月光,为这片天地披上一层银白薄纱。客栈的屋顶,在月色下泛着清冷微光,曾小贤枕着胳膊,半躺在瓦片上,眉头紧锁,脸上满是落寞与无奈,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仿佛那无尽的黑暗能吸纳他所有的烦恼。胡一菲坐在他身旁,身姿微微前倾,神色关切,几次欲言又止。
胡一菲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得如同夜风吹过:“小贤啊……” 话刚出口,就像触碰到了曾小贤心底那根紧绷的弦。
曾小贤不耐烦地打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烦躁:“我不想说话!” 说罢,侧过身去,背对着胡一菲,像是要用这简单的动作,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胡一菲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即轻声说道:“喔…… 那我先下去?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她缓缓起身,动作轻柔,生怕惊扰到曾小贤,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对待一件珍贵却脆弱的瓷器。
曾小贤听闻,身形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声音低落地说:“别走…… 能不能陪我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话语里满是恳求,仿佛在这清冷的夜,胡一菲的陪伴是他唯一的慰藉。
胡一菲心中一暖,又坐了回去,一时间,静夜笼罩,两人相对无言,唯有风声轻轻拂过,似在低吟着无声的旋律。
就在这时,屋顶的瓦片传来一阵细微响动,“嘎吱嘎吱”,在这寂静夜里格外清晰。陈美嘉捧着一个坛子,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她额头上挂着细密汗珠,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神色却无比兴奋。
陈美嘉一边艰难攀爬,一边小声嘟囔:“不好意思,借光借光,”说着把胡一菲挤开,还不忘道谢:“谢谢!” 动作莽撞,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生气的憨态。
曾小贤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陈美嘉,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来干什么?” 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耐。
陈美嘉满脸笑容,将坛子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漫天星辰:“这个送给你!” 那兴奋劲儿,仿佛在送出一件稀世珍宝。
曾小贤坐起身,接过坛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纸鹤,他有些意外地说:“纸鹤?”
陈美嘉挺直身子,一脸骄傲:“是千纸鹤,整整一千只,我亲手折的,衷心祝愿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祝福。
曾小贤看着坛子里的千纸鹤,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却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啊!” 声音里透着一丝敷衍,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陈美嘉却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因为别人的看法,就自暴自弃,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曾小贤,又指指自己,眼神坚定,仿佛要将这信念强行灌输给曾小贤。
胡一菲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听听,小陈说的多好!” 眼神里满是赞同,对陈美嘉的话十分认可。
陈美嘉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我觉得,与其坐在这啥都不干,跟自己较劲,还不如主动出击,用行动去证明自己!”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斗志与激情。
胡一菲忍不住竖起拇指:“小陈……” 对陈美嘉的这番话,打心底里赞赏。
陈美嘉接着说:“俗话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再不出手,你就真让他们看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握紧拳头,做出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胡一菲微微皱眉,疑惑道:“嗯?”
陈美嘉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他们也不想想,你是谁啊?盗!圣!” 声音高亢,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曾小贤的身份。
曾小贤一听,瞬间激动起来,大声反驳:“我不是盗圣,不是!” 脸上的落寞与痛苦愈发明显,“盗圣” 这个身份,此刻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陈美嘉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不管是不是,我都支持你,啥叫劫富济贫?啥叫盗亦有道?你那些事迹,说出去不丢人!” 她一边说,一边在原地踱步,情绪高涨,恨不得将曾小贤过往的光辉一一罗列。
胡一菲满脸好奇,追问道:“啥事迹啊?” 眼睛盯着陈美嘉,期待着她的回答。
陈美嘉兴致勃勃地说起来:“抚远将军府知道吧?有一只御赐的九龙杯!”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九龙杯的样子,绘声绘色。
曾小贤再也听不下去,打断道:“够啦!你先下去,”说着捧坛抬了抬,对陈美嘉说:“谢谢啊!” 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希望陈美嘉能就此打住。
陈美嘉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尴尬地挠挠头,讪笑着说:“别客气,只要你能重整旗鼓再战江湖,我这纸鹤就算没白折,好好干,陈美嘉永远支持你,为你加油,为你打气(Ac 米兰)喔来喔来喔来……”被曾小贤瞪了一下,讪笑着走开, 她一边说,一边朝曾小贤挥手,动作滑稽,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随后转身,手脚并用地爬下屋顶。
曾小贤望着陈美嘉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又躺了下去。胡一菲坐回他身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小时候跟我爹上山打猎,不小心迷了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转眼就快天黑了,我没办法,就抓着藤条和树枝死命往上爬,终于在天黑前爬到山顶,这时候才发现,正确的路,跟岔路只隔了几步……” 她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往事,眼神里透着一丝感慨,希望自己的故事,能给曾小贤一些启示,帮助他走出此刻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