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眠低头默默看着云述的动作:“……”
沉默半晌,池眠突然道:“系统。”
系统立即回应:“在。”
他幽幽道:“闪电出现的那一刻,你看到了吗,他没有小腿。”
系统:“看到了。”
“他还少了一只手。”
系统:“对。”
“他脖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
系统淡定道:“应该是被人给砍了,但还没完全恢复好。”
“他的断口处,好像有什么肉粉色的混着鲜血的东西在蠕动。”
系统:“哦,那是他的细胞在自我繁殖。”
池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池眠突然不说话了,系统疑惑:“怎么了吗?”
见系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雨夜,凌晨,眼前还有一个靠坐在血泊里,肢体缺少,脖子也在不停流着血的人,这些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是多么的有冲击力。
尤其是对方还歪着脑袋,一直眉眼弯弯目不转睛的盯着你瞧。
这种荒诞的诡异感,是对方即使有着再怎么秾艳绮丽的美貌,也无法掩盖住半分的。
池眠有些心累:“没什么,就想喊你一声。”
系统愣愣道:“哦。”
池眠礼貌微笑。
而另一边,见池眠好半天都没有答应下来,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云述不禁再次问了一遍,声音依旧轻柔且破碎,但掩在暗色下的眸子却有些冷,眸中的不满毫不掩饰:“同学,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云述扯着池眠衣角的手松了松,似落非落,垂落的睫羽轻颤,声音有些低落:“没关系,我知道的,像这样的夜晚,不随意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请求是对的。”
他抿了抿唇,殷红的唇瓣此刻也有些发白:“你走吧,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我没事的。”
云述的声音越说越低,至最后,甚至能隐隐听到一些微不可察的哽咽声。
池眠:“。”
他低头看了眼依旧被对方牢牢扯在手里的衣角,有些一言难尽。
话这么说,那你倒是松手啊。
他在心里默默的深吸一口气,后强行打起精神来。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比谁会演吗,他可以。
池眠捏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另一只腕上挂着塑料袋的手伸出去想要去触碰云述,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克制的收了回来,他的声音里含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不是不是,我、我就是太激动了,云述同学,你…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吗?”
听着对方那激动到有些颤抖的嗓音,以及看到对方那想触碰又收回去的手,云述这才满意的勾唇笑了笑,眸中满是得意与傲慢。
他缓缓启唇,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悲伤:“是的,我现在受伤了,如果让我独自一个人呆在这儿的话……”
“我会死的。”
“所以,”云述轻轻抬眸,那双漆黑秾艳的狐狸眼中此刻满是破碎的恳求,眸光流转间水光潋滟,“可以带我回家吗?”
“相信,像你这样善良的人,”云述温柔一笑,“天主一定会保佑你的。”
不可以。
还有,我不信天主教。
虽然池眠很想这么说,但他知道,不行。
一旦他这么说了,那就是妥妥的崩人设。
此外,更严重点,要是被云述发现他并不受他奇怪体质的影响,那他肯定就会变成云述的重点观察对象。
又或者,直接杀了他这个异类,以绝后患。
毋庸置疑,这些云述完全能做的出来。
所以,即使非常非常的不情愿,但他还得装出一副非常高兴的模样。
池眠激动的连连点头:“嗯嗯嗯嗯,这是我的荣幸!”
“但……”池眠有些无措,抿了抿唇,犹豫道:“我该怎么将你带回去……”
“而且,你现在这样,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池眠转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后轻轻垂眸,捏着伞柄的手指也紧了紧,似是有些难办:“无论怎样,这里离路口还有一段距离,想打车的话得先到路口,可……”
闻言,云述的声音也有些苦恼:“可是,我不想去医院。而且,我现在这副样子,恐怕不能自己走过去。”
他慢慢松开扯着池眠衣角的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转而抬手扯上那因池眠的动作而垂落在云述眼前的卫衣带子。
云述稍稍用力,将池眠往他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后轻轻仰头,缓缓凑到了池眠的耳边,两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偏头对着池眠的耳廓轻吹一口气,声音轻柔又粘腻:“同学,抱我吧,抱着我到路口。”
自云述扯上池眠衣领带子的那一刻起,池眠拧紧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镜片后的目光微凉,掩在暗影里的眼眸情绪不明。
虽然很想现在、立刻、马上,远离眼前这个丝毫没有分寸感的家伙,但顾及到云述的体质以及人设问题,池眠还是强行压下了这种冲动。
但还没等池眠调整好情绪,云述就又向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就是这一口气,差点把池眠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给再次吹了上来。
尽管再怎么给自己洗脑眼前这个家伙并不能称之为人,但他的耳边却仿佛还有着那种人类吐息的湿热触感,这种感觉还是让池眠内心忍不住的一阵翻涌。
仗着现在云述看不到,池眠眸中的负面情绪也不再掩饰,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不过还好,就在池眠真的快控制不住情绪,差点就要崩人设时,云述似是也不太喜欢这种有些过于亲密的动作,便先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虽然云述此时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但池眠却仍旧觉得,好像还是有人贴在他的耳边说话。
他的眼神有些冷。
好恶心。
这种恶心感无关于其他,仅仅因为对方是一个拥有着生命体征,且与他社交距离过近的人。
与此同时,哪怕在黑暗中池眠看不清东西,但他也仍能够感受到一道粘腻且隐晦的目光在细细打量着自己。
他抿了抿唇,耳朵微红,声音有些羞涩:“可、可以吗?”
云述漠然的目光从池眠那泛红的耳垂上掠过,歪了歪脑袋,温柔笑道:“当然可以啊。”
但还没等池眠回答,他又继续道:“只是,我不喜欢别人碰到我,所以,同学你还是隔着衣服抱我吧。”
闻言,池眠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本来都打算冒着崩人设的风险,也要让云述断了直接让他抱着的想法,但还好现在对方主动提出来了。
就算云述并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但即使是这样,池眠还是不能够接受跟任何人有着任何肢体接触。
其实,不仅是池眠不愿意和任何人有着任何的肢体接触,云述同样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自己是那样的高贵,那些卑贱的人怎么配碰触到他?
要不是现下他确实真的无法独立行走,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让旁人碰到他的,哪怕是隔着衣物。
那些蠢货怎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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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述所待的地方到路口还是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此时,池眠隔着自己脱下来的外套,抱着一个比他高了快半个脑袋的云述,哦,不对,现在是比他矮了快半个头的云述,正艰难的往巷口走。
边走边在心里后悔:“为什么大晚上的我要来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为什么我要答应带这个麻烦精回去?”
“为什么我还要抱着他去路口打车,而且他还这么重。”
为什么……
池眠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这人生,过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系统好心提醒:“因为您要活着。”
池眠微笑:“。”可我现在想去死一死。
见池眠一路都不怎么说话,只顾着埋头走路,云述动了动搭在池眠肩膀上的那只撑着雨伞的手,悠悠的转了转伞柄,后侧眸看向这位抱着自己的少年。
云述打量的目光从少年那看不清面容的脸上,缓缓移到他鼻梁的那颗小痣上,最后轻轻落到了少年那淡色的唇瓣上。
半晌,他似是好奇般,突然柔声开口:“同学,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
池眠紧了紧揽着云述腰的手,耳朵微红,神色紧张,有些磕巴:“我出来买吃的,后面又逛了一会儿,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地铁已经停运了。”
池眠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垂眸道:“从这里到我家也不算太远,我就想要不走近路从巷子里走的,但没想到就在巷子里遇到你了……”
云述轻轻笑了笑,声音有些轻,不知信没信:“这样啊。”
他也顺着池眠的目光向身后漆黑的巷子里望了一眼,眸中情绪不明。
感受到身后巷子里那一阵阵微弱粘腻窸窸窣窣的动静,云述不禁轻啧一声。
可惜了,那些散落的残肢没给处理掉。
这里又要多出来几个赝品了啊。
暂且不管那些将要生成的赝品,接下来,云述似是发现动不动就害羞的池眠很有趣一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他说:“同学,你会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奇怪吗?”
池眠回答的磕磕绊绊,虽然声音有些犹豫,但还是诚实道:“感觉、感觉会有一些……”
云述轻声诱哄道:“哪里奇怪呢?”
池眠:“你的腿,还有手……”
云述随意扫了两眼正在自生的断口处,没多在意,继续柔声道:“不过是少了些人体的组织而已。”
“这多正常啊,不是吗?”
池眠有些犹豫:“正常吗……”
“是啊。”云述贴近了些池眠,凑到他的耳边,眼眸深邃,声音轻缓温柔:“就和那些玩具一样,人也是会坏的,这很正常,修一修就好了。”
“所以,身上会偶尔缺一些东西,这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池眠此时的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被洗脑一般:“好像…是的。”
“乖。”云述满意的笑了笑,眼神晦涩,“这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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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凌晨两点,池眠的公寓内。
池眠看着坐在沙发上姿态闲适到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四处打量的云述,有些无措:“那个,你是要先换衣服还是要先……”
池眠指了指他有些狰狞的伤口:“先包扎伤口?”
闻言,云述这才慢慢悠悠的收回打量着整个住处的视线,往自己的伤口看了眼,后漫不经心道:“不用管它们。”
“比起包扎伤口,我想,我现在更需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云述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那混着血水和雨水的潮湿衣服,语气中带着丝丝缕缕挥散不去的嫌弃:“可真狼狈。”
此刻,已经成功达到目的的云述也摒弃了那副虚假柔弱的面孔,露出了他真实倨傲的本质。
没等池眠去给他拿衣服,云述又笑眯眯的提出了一连串新的要求。
“我好渴啊,同学,先给我倒杯水吧。”
池眠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好。”
“我该洗澡了,把水和新的衣服都准备好吧,记住,是新的且没穿过的衣服。”
池眠还是微笑:“好。”
“洗完澡后我要休息,把床铺都收拾好,还有,床上的用品记得要全都换成新的,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池眠微微一笑:“可是,我家里只有一个房间……”
“没关系。”云述笑得很温柔,“把你的房间给我就好了,我不介意。”
池眠觉得自己所有的自持与冷静,都快要毁在眼前这个毫无礼貌且过于讨厌的麻烦精身上了。
他低垂着眸子,抿着唇瓣:“可是,这样我就没地方睡了……”
“没关系。”云述笑得十分善解人意,“你可以睡在沙发上,我不介意你睡在我坐过的地方。”
池眠现在很想骂人:“。”我介意。
见池眠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苦恼模样,云述似有些受伤一般,轻捂着自己的心口,嗓音柔弱:“难道,你是想让我这个病人睡在这冰冷窄小又不舒服的沙发上吗?”
“不不不。”池眠连连摆手,“我就是在想家里还有没有新的床上用品。”
“这样啊。”云述勾了勾嘴角,眉眼弯弯,他凑近了池眠,“我还以为…是同学你不愿意呢。”
“不会不会。”池眠连连保证,“云述同学今晚能留宿在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这可是我的荣幸!”
见状,云述这才重新挂起他那副虚伪的温柔面孔,点点头,满意道:“确实是你的荣幸。”
池眠:“。”手痒了。
片刻后,池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弱弱问:“对了,云述同学你,怎么会半夜躺在那儿啊,还受伤了……”
云述没有立刻回答池眠的话,而是抬眸看他:“同学,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吗?”
“不不,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这样啊。”云述口吻傲慢,“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语气夹杂着厌恶与轻蔑:“不过是一时不察,被一些阴沟里肮脏的东西给暗算了。”
“杀人分尸,啧,还是那套无聊的手法。”
池眠沉默:“……”
这是我能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