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和沈清臣一前一后进入饭厅,桌上的几人,瞬间目光齐齐汇聚过去。
小皇帝当先开口:“周济,你昨天去哪了,朕等你泡温泉,等到了半夜呢。”
李尧小鸡点头:“就是,我也等周叔叔了,等到现在。”
崔太后眼含希冀,痴痴望着沈清臣,怎料他看都未看她一眼,在最边上坐下。
周济扫了眼凳子上的棉垫,缓慢坐下。
“昨日着了寒,未来得及告知陛下,是臣的过错。”
“那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小皇帝露出紧张,眼睛一眨不眨。
周济点点头,小皇帝这才松口气。
一顿饭后,小皇帝拉着周济要出去:“昨晚在后边发现一个山坡,积雪未融时,滑下来可好玩了,朕带你一起去。”
李尧不明所以,道:“周叔叔不是着风寒了吗?还能去玩?”
小皇帝停下来,扭头杀意腾腾的:“小屁孩,滚一边去。”
周济摸摸小皇帝脑袋:“陛下是皇帝,友好点。”
小皇帝收了凶样,乖巧的在周济手心蹭着。
李尧看的心痒痒,却想到自家情况,也不敢真上去跟小皇帝抢。
“哎,周叔叔,你腰间挂着什么?好漂亮。”
金色的镂空小球,坠着淡红色穗子,穗子里缠着几缕黑色,倒不怎么显眼。
周济摸着小球,视线飘向屋檐下,正好对上沈清臣瞧过来的视线,顷刻就移开。
“就是一个香薰球。”
小皇帝瞧着好玩,抬手去拽:“给朕玩会儿。”
“陛下。”沈清臣走出来,对着小皇帝温和一笑:“时辰不早,该回了。”
“啊……朕才刚来,还没玩呢。”
小皇帝不高兴的反抗,沈清臣只一拱手:“各省述职的官员陆续到达上都,陛下需见一见,以示天恩和看重。”
年关将到,朝政上事务多,民间百姓置办年货也忙。
自那日温泉别院回来后,小皇帝像个陀螺一样,在御书房被沈清臣和周济按着,分别见了两党不少来述职的官员。
司礼监,周济翻着墨行珠信息。
“这个墨行珠,长得讨喜又会办事,因此生意场上很是逢源,在各地都有产业。”
“哎呀!”
周济抬眼:“一惊一乍作何。”
严冬这才想起来暖玉的事,连忙在腰间摸了摸,却没找到。
“前些日子在温泉别院,崔公子送了块暖玉给督公,小的收了,这不知道是不是丢,还是落在别院了。”
笃!周济手扣在桌上,脸色很是难看:“再敢收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送的乱七八糟东西,本督立刻剁了你。”
严冬低头连连保证,周济吩咐道:“再查,查他生意所涉及的行业、人脉、地理位置、地产和物资。”
“尤其是,这些生意所行程的路线,一个不漏。”
严冬小心翼翼问:“那,河州那边……可需去人?”
“不必。”周济不假思索道,随后又面露迟疑。
严冬见状说:“沈大人,可能就只是查周家和陆家的关系,兴许不是针对督公的。”
周济眼锋一冷,怼过去:“就你话多。”
他同周家有羁绊,加之安南回来后,他大张旗鼓去了河州,任谁查也能发现问题。
只是他不确定沈清臣查这些,到底是出于陆氏运马线,还是另有他由。
玉琼飞洒,周济站在拱廊上,遥望太极殿。
运马线是沈清臣告知,其目的便是想要让他接手过来,然后空出手严抓亏空的事。
可如今,这人暗中又去查陆氏和周家,到底是要干什么!
“督公安。”
周济未动,木阶上传来沉重脚步声,空气似乎凝滞下来,有血腥的气息,有金属碰撞的碎声。
转身,眼底微愣转而染了淡笑:“沈将军。”
沈萧体型高大,长年驻守嘉关,风吹的脸有些粗,显得整个人凶猛威武。
“周督公,许久不见。”
周济不喜欢这种高低站位,淡淡道:“将军去过御书房了?”
沈萧手臂卡着头盔,闻声回到:“去过了,正要出宫,督公一起?”
周济客气的拒绝:“不了,本督还要面圣。”
沈萧见此不多言,他同周济本也不熟,之所以客气问候几句,也是看在他对军事的支持上。
两人擦肩而过,沈萧目中闪过疑惑,转身瞧着周济离去的方向。
空气里弥留下淡香,这是子谦用的定神香,为何周济身上有这个味道?
御书房外,周济听到沈清臣给小皇帝释解《中庸》,小皇帝听了一会儿,拍手说:“这就是和稀泥,就好比沈大人你同周济吵架,朕就不能偏左偏右,是不是?”
小皇帝的理解,周济不意外,他侧靠在门上,想听听沈清臣怎么说。
似轻笑一声,沈清臣声音听着有点不真。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驳。”
“嗯?何意?”小皇帝问。
沈清臣合上书,把奏折递过去:“陛下看话本,玩嬉冰,同批阅奏折,习读旧事,并不冲突。”
小皇帝乖巧的开始看奏折,沈清臣知道他德性,遂起身向外走,宫人掀开帘子,外面的细雪飘洒进来。
“怎么不进去?”
沈清臣把暖炉塞给周济,趁机摸了把小手。
雪花飘进脖颈边,凉的周济忍不住缩脖子:“看沈大人同陛下上课,还真有夫子的做派。若是将来不当官了,可以去做个教书先生。”
“那你……”沈清臣低下头,声音小到周济刚好能听到,“师娘!”
轰一下,周济脑袋像是有火炉炸开,熏的满面热起来。
“沈大人,周督公。”
宫人抱着几坛酒过来,随后看着沈清臣:“是否要奴才送到府上?”
沈清臣接过去,看着沉默不语的周济,道:“我大哥回京了,晚上一起喝两杯吧。”
周济没回答,转身进了御书房。
沈清臣垂眼闪过失落,转眼又恢复了疏冷的模样,拎着酒缓缓出宫。
沈家原本是上都一大世家,族中子弟全数都是武将,经年累月下来,到如今也只剩两个儿子。
一个从文,一个从武。
一个在上都,一个在嘉关,一年也只有沈萧述职时,兄弟才能得见一面。
沈萧卸甲,换了身藏蓝长衫,瞧着沉稳又持重。
他单腿屈起,坐在小开的窗笼边,“今个在御书房,见陛下那样子,还真是不敢相信,龙父竟然生了个犬子。”
沈清臣酒杯刚刚拿上来,沈萧满脸嫌弃:“要什么酒杯,直接上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