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张阁老一字出,万念涌上心头,“那碗药,你没喝?”
沈清臣的影子如猛兽蛰伏,缓慢收敛凶像。
“喝了,又吐了。”
张阁老一掌拍在桌上,怒视着他:“若非老夫,你岂能活到现在。竖子无情——”
“哈哈。”沈清臣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站起来。
“别给自己戴高帽,你当初留我不过是念着收服定襄军的利益,若非如此你岂会让我活。”
耐心告罄的沈清臣,抬脚向外走。
“喝了吧,莫让九族为你铺路。”
夜凉如水,沈清臣缓慢走出张府。
长街寂寥,他拖着影子温吞前行。
这夜,黑的和十四年前一样。
那时母亲挡住刺客尖刀,拼死护他逃离深宫高墙。
他当时太弱了,弱到辜负母亲生命,跌进枯井爬不出去。
“哭什么,有什么值得哭的。”
枯井里,一点光也照不进来。
突然出现的小少年说话声,让沈清臣忘记了哭泣。
他眼睛四处搜寻,“是谁,谁在说话。”
绝境逢生,不过如此。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
“嘘!”
黑暗里一样稚嫩的声音,比起沈清臣,他听着更沉稳老练。
井口上有人伸着火把看,突然黑翅冲出去,火把掉在地上。
“呸,晦气。”
沈清臣睁大眼睛,他鼻子嘴巴被人捂着。
等上面人离开后,他才获得呼吸的机会。
“起开。”
沈清臣移了移位置,他抬手摸上一扇铁门。
噌,利刃出鞘的声音让沈清臣下意识一抖。
“后退。”
黑暗里,铁柱错裂的声音响起,跟着眼前有了压迫感,有人站在跟前。
这人身量极小,瞧着也没多大。
沈清臣低着头:“你能出来?”
“你——”黑暗里,小少年迟疑了下,问:“是谁要杀你?”
沈清臣脱口而出:“陛下,太后。”说完就后悔,找补着:“不是,可能是……”
“我救你出去。”
小少年靠近,手精准的落在沈清臣肩膀上:“若你的仇人是陛下,太后,那就让他们死。”
他声音很轻,却含着滔天恨意。
沈清臣一震,接着手里被塞了一把匕首,小少年半蹲在地上:“快走。”
借着力攀上井口,沈清臣转身对着黑暗道:“走,我们一起。”
少年仰头,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我就在这,就应该在这。你走吧,就当我们没见过。”
沈清臣问:“你叫什么名字?”
“活下去。”
寂静里,铁栏的声音响起,小少年的声音传出来:“活下去,我们才能拥有名字。”
沈清臣抬手,一把陈旧的匕首露出来。
当年若非那个人,他怕是已经死了。
只是后来他原地返回,却再也找不到那人。
多年来打探,一切都是空。
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人,也没有人知道关着谁,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他活着,那个不知名的小少年,却没了踪迹。
“爹!”
“救命啊。”
寂静里,呼救声落入耳中。
沈清臣抬眼瞥见【何府】二字,原本要走的脚步停下。
身后暗影如鬼魅,自树梢屋檐飞跃进何府,几声惊呼声后,暗卫又拖着刺客尸体消失。
何其善安抚着妻女,眼前危机虽然解除,可他的心腾腾跳。
是何人帮了他?
正想着,自屋檐上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而落。
何其善松口气的同时,心也提了起来。
“沈大人。”
沈清臣微微颔首,转眸打量四周。
“多谢沈大人救命之恩。”
何其善挥退四下,对着人直接跪下。
“何大人不必客气。”沈清臣托住他手,温和一笑:“大人乃是国之重臣,岂能死于宵小之手。”
何其善叹口气:“大人缪赞了。刑部主事……难免会遭人惦记。”说话里在前带路,引着人进堂内。
沈清臣神色未变,却也因他的不识趣有点不喜,停下脚步道:“天色已晚,子谦就不叨扰何大人了。”
何其善顺着话:“多谢沈大人,改日得空,还请沈大人赏光一起喝杯茶。”
沈清臣漠然,临走时随口道:“这里距离督公府不算远,大人若是再遇今夜之事,可去找督公帮忙。”
何其善面色一变,接着就听眼前又道:“毕竟郑家也好旁人也罢,都不是何大人这般普通人能应付的。”
群臣逐肉而食,一个户部尚书引发各方蠢蠢欲动。
周济一本又一本的奏折翻动,直到沈清臣字迹出现才停下。
“督公,刺客会不会是镇南王派的?宴会时他同督公闹了龃龉,所以痛下杀心。”
周济指尖点着奏折:“何其善那怎么样,可有什么事发生吗?”
严冬疑惑道:“没有。高启山今早特意来报,说是昨夜守着何府,什么事也没有。”
周济没说话,外面宫人隔着帘子声音传来。
“督公,刑部何大人来了。”
严冬掀开帘子出去:“何大人?”
瞧见的确是何其善,眼底闪过疑惑,侧身让人过去。
“督公。”
周济弯弯眼眸:“何大人稀客啊。”
何其善苦笑一下,满是戒备的扫了眼四周。
“都下去。” 周济靠着椅背,递给春和一个眼色
等一干人退下,何其善一咬牙跪下,声音带着颤抖:“督公,救命啊。”
周济挑眉,笑的很是和善。
“何大人,您这是作何?”话这么说,他俯视着何其善,将人神色表情全部收入眼底。
“我,下官——”何其善有些难以启齿,犹豫里额头出了汗,四十的年龄,如今瞧,却和孩子一样紧张不安。
周济缓缓向前靠,撑着下巴懒洋洋瞧着他:“何大人有话就说,本督很忙。”
“求督公庇护。”
何其善说出这话,眼睛一闭头磕下去。
周济唇角勾着,几息后笑出声。
“何大人,咱们同朝为官自然是相互帮扶的。您这般,本督可受不起。”
何其善眼前出现锦红衣角,跟着肩膀一沉:“起来吧。”
何其善起身,眼睛小心翼翼去看,等对上一双含笑眼眸时,手一颤,脸上闪过无奈和苦笑。
周济抬手:“做事,得善始善终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