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沈清臣笑了下:“那会儿,你像个狼崽,既要保护自己,又要守护自己的领土,看着又凶又可爱。”
甚至那一面,让他念念不忘,也让他无数次庆幸,
还好是周济。
还好是周济把控了司礼监,还好周济没辜负他的希望,还好有周济在。
往后的多年里,他曾见过周济无数次,可不知为何,每次他都不敢站在周济面前。
他害怕看到周济的眼,害怕自己龌龊的设局被周济知道。
年少时只觉得不喜此人,可直到现在才明白,是因为喜欢才不敢面对,是因为愧疚才躲避。
“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去江宁府,或是光州也可以。”
那里,有独属于你我的痕迹。
怀中没了动静,沈清臣忍不住发笑,他在说什么梦话。
别说周济了,就是他,真的能放下多年汲汲营营,去做个平凡的普通人吗?
日暮西山,李望从别院归来。
见到李塘时有些诧异,将手里的糕点递过去:“桃花酥,慧儿给你做的。”
河州特色桃花酥,旁的地方味道总差一些。
李塘捧着糕点,余温隔着油纸传到掌心,心也被烫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掩盖泛热的眼眶。
“我有话同你讲。”
说完生怕李望拒绝他,连忙保证道:“不会耽搁很久,几句话就好。”
李望心情有些复杂,整座王府里,能够如此尊重和迁就他的,除了周慧也就只有李塘了。
烛火缓慢亮起,李望碰了碰茶壶,起身:“我去泡壶新——”
“不用了,”李塘抿唇:“我没那么金贵。”
不等李望开口,他就拿出一块桃花酥,咬了好大一口,腮帮子鼓鼓的。
李塘一边吃一边说:“慧姐做的桃花酥,真好吃。”
可惜,他只吃过一次。
而这二次,将会是最后一次。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李望倒了杯茶推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时刻观察李塘。
李塘只笑,吃完手里这块,将剩下的桃花酥抱起来塞胸口,李望欲要开口,却不知想到什么又保持沉默。
“大哥,你走吧。”
李望一惊:“什么?”
浑身生出戒备了,脑中闪过无数个安顿李塘的想法,但都被否决掉。
李塘嘴里发涩,明明刚吃过甜点,为什么会发涩的至苦呢。
“沈大人是个好人,他也能给大哥帮助,可往后数十年里,大哥都要被冠上‘不仁’‘不孝’的名义。那时,慧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又该如何背负这个议论和眼光呢?”
“父王他罪行累累的确该死,可大哥光风霁月,不该为了这种人赔上自己。”
李望很意外这些话,而李塘也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是打算替他求情吗?”
李塘摇头,满脸坚决:“大哥只管安心离开,剩下的事——我来。”
折腾这么多年,终于要结束了。
“幼年,我得父皇宠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甚觉得大哥可怜,可也疑惑为何父王不喜大哥?”
“为何大哥不喜他的妻子?甚至两看生厌。”
李塘低下头,明暗交织的烛光里,脸色逐渐阴森。
“当我开始念书时,读五经识礼仪……”
他抬起头,满是疑惑和迷茫:“为何我的母亲,会是我大哥的妻子?为何我大哥的姬妾,却任意出入父王寝房?为何……”
诸多疑惑,都在他潜藏黄氏床底那夜,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是黄氏和庄亲王的儿子。
原来,那些姬妾都只是用大哥名义来掩人耳目,实际是庄亲王的。
姬妾居住的地方叫美人落,他不知此名何意,直到进了那处暗室。
里面挂着张张美人皮,或是熟悉的面孔,或是陌生的,整张剥下来挂起,如美人落地,生根不老。
还有些放干血的,一丝不挂被摆放着。
他忍不住想吐,想逃离……
他势单力薄年少无人信服,也唯有冒险才能得一丝机会。
“我是证人,也是证据,此事该由我来终止。”
李塘望着李望,笑容里露出期冀:“大哥,可愿唤我一次?”
李望胸口闷疼,呼吸有些阻塞。
他从不知,李望竟然有如此多得秘密。
时间对于李望来说,既快又慢,他似乎看到五岁时的李塘。
那会儿李塘还小,却生的十分精致,遇到自己被欺负,李塘气的不行。
他一手叉腰,一手拎着马鞭:“你们是吃了熊心胆子了,竟然敢欺负我大哥。”
李望冷眼瞧着,他们不是吃了熊心胆子,是得了主家暗示,想要欺辱他来讨赏钱罢了。
小厮很快被打的遍体鳞伤,直到庄亲王出现,冷着脸训斥他:“滚回你的地方,以后不许靠近塘儿。”
李望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李塘的疑惑:“父王,我喜欢大哥,你为什么不让大哥陪我玩呢?”
李望脚步慢下来,就听庄亲王满是厌恶的声音。
“他一个宫俾生的低贱人,如何能与塘儿为兄?以后离他远点,省得脏了塘儿的眼。”
李望感到窒息,他真是不长记性,竟然还奢望那个男人会有不同的回答。
暗夜逐渐浓郁,书房里,久等不到沈清臣的庄亲王,不由焦急起来。
“下午送帖时,沈清臣当真说来?”
管家肯定的点头:“兴许是路上耽搁了,老奴再去催催。”
“别。”庄亲王摆摆手,混浊的眼有些无力:“如今局势不好,还是多等一等,免得让人笑话。”
管家退着出书房,正想去门口等人,就眼前寒光一闪,头颅飞溅花坛里,身子直挺挺的倒下去。
“谁?”
庄亲王听外面有动静,起身道:“是沈大人来了吗?”
门猛然打开,月光洒满庭院。
庄亲王走至门口,察觉脚底有濡湿感,低头大片血色映入眼眶,一具没有头的尸体斜躺在门槛处。
顿时老脸花白,所有的力气都聚在一起:“有刺客。”
头顶砖瓦哗啦啦作响,一人从屋檐倒挂下来,血淋淋的剑刺向庄亲王,吓得他身子一颤,直接坐在地上避开一剑。
外面灯火涌动,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落下。
庄亲王眼睛瞪大,如见仙人:“沈大人,救命。”
刺客黑压压将书房围起来,沈清臣站在屋顶,挥手下令,御林军拈弓搭箭,瞬时满天火舌飞舞。
只一眨眼,书房就成了火海。
庄亲王敢怒不敢言,只能尽可能的保命。
每当刺客,死亡气息逼近庄亲王时,总有一箭穿过人群,稳稳的救下他。
如此反复,搞得庄亲王心神疲惫。
喧闹声传到兄弟两人耳中,李望按着李塘:“你在这,我去看看。”
李塘顺势抓住李望的手:“大哥,你还没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