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中秋,北边战事刚歇,詹州又蝗灾旱灾严重,宫内取消了中秋夜宴。
只皇帝,崔太后还有宗亲等一起小聚。
皇帝让周济留在宫里,周济拒绝了,他想着崔太后一等也不愿见他,就这么独自出了宫。
他前脚刚走,后脚严冬,春和就去宫里接他,被御林军告知周督公已离开,两人互看一眼:“督公知道了?”
春和眨眼:“心有灵犀?”
中秋,家人团聚赏月吃团饼,可也有些少男少女在街头游玩,朱雀街上花灯满目。
周济一眼,就看到数盏精美花灯里,一盏玉兔奔月灯。
与元宵那盏,格外相似。
“来一个?”摊主见他望着兔子灯,就打算取下来,周济笑了笑,没要。
不过片刻,周济就又返回来:“要那盏玉兔奔月。”
“啊?”摊主愣了愣,“那灯刚卖了,要不这个...螃蟹灯,还会动呢。”
周济摇摇头,失望的离开。
“我的,我先看到的。”
“才不是呢,谁拿到就是谁的。”
两个男孩争抢着一个面具,手持面具的率先跑开,另一个在后边追着,他们围着路过的周济来回打转。
周济以为在抢什么好东西,低头一看,“猫咪面具啊。”
两个男孩停下,拿面具的仰头望着周济:“是老虎。”
“哇,大老虎,才不是什么小猫咪呢。”
“嗯?”周济从他手里拽过来,又仔细看,可怎么瞧都是个憨态可掬的黄狸猫啊。
两个男孩叉腰,异口同声:“是老虎大王,快还给我们。”
六七岁的小娃娃,就是厉言厉色也可爱。
“我要了。”
周济放下一锭银子,在两个娃娃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
两个孩子彼此看了眼,一个面具两人不好分,就沉默的又看向摊位上。
“那我们要什么?”
还未选出,就见最中间的白糯粉嘟兔子面具被人拿起,两人视线跟着移动:“兔,兔子?”
一道白色身影融入人群。
人潮拥挤,一蓝一白始终保持着十步距离。
“快看,天上有孔明灯。”
“哇,好多啊。”
紫禁河河畔,盏盏孔明灯飞升,衬的灯影若金。
桂树下,偷吃糖葫芦的周济跟着动静仰头,砰,连声响彻天际,漫天烟火绽放。
人群声音嘈杂,而周济望了眼身旁戴面具的男子,移开视线吐掉山楂籽。
他眉头一闪又转过去,试着唤了声:“子谦?”
没回应,许只是有点像吧。
周济最后拿着糖葫芦,面无表情的离开。
擦肩而过时,两枚镂空玲珑球相撞,
叮,震的周济心发颤。
身后人缓慢靠近,如此吵闹声里,周济清晰听到一声轻笑。
一盏玉兔奔月灯,晃着举到他眼前。
周济极慢极慢的转头,他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子谦!”
推开面具,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这兔子面具...
在周济欲言又止中,沈清臣将兔子面具摘掉,继而给他戴上。
戴好见周济没反应,沈清臣挑了下眉,视线落在周济腰间,那悬挂着一个似猫似虎的面具。
周济取下给他,沈清臣没接,只一双眼紧紧的看着他。
如此,周济招招手,沈清臣低下头来靠近。
周济将糖葫芦塞他手里,拿着面具环到沈清臣后脑,距离近的彼此呼吸都可闻。
“唔,”
面具卡在沈清臣发冠上,他将周济面具一推,把人搂进怀里,低头含住周济的唇。
砰,烟火再次绽放,
沈清臣不舍得松开周济,他舔了下下唇,说:“真甜。”
周济强装镇定:“糖葫芦甜。”
“啊?还有什么甜?”
周济懒得理他,抬手去拉面具,沈清臣抓着他手阻拦,“督公~”
周济将他面具拉下遮住脸,又把自己的放下。
“唉,”沈清臣轻叹一声:“走吧。”
周济:“去哪。”
沈清臣:“自然是回家啊,中秋节跟家人赏月吃团饼,你忘了啊。”
走远,还有周济的声音传来。
“孔明灯你放的?”
“自然。那可是我给月桂仙子送的,祈求她保佑我和督公,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祈求,你能平安康泰。
周济:……
“那烟火呢,也是你放的?”
沈清臣虽被面具遮盖了脸,可他身上的疏冷消融,只剩下满腔温柔。
“是我放给督公的,希望督公——能时刻记着我。”
“记着,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爱着、护着、等着、守着你。”
“无论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半天,周济说:“肉麻。”
沈清臣与周济牵手,从人群喧嚣走到寂静无声,从灯火通亮走到孤灯一盏。
宴席散了,高启山临天子跟前秘语,少年转过身,紧绷的脸颊下,是隐忍的不甘和怒火。
皇帝闭上眼,他该看清楚了。
在那日周济舌战群臣为盟书时,他就该看清楚的。
可究竟是什么,让他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周济还是在乎他的,周济还是如幼年那般如兄如父如亲人一样的照顾他,保护他。
皇帝后悔了,他后悔为平衡朝堂抑制周党沈党,从而挑拨周济和沈清臣时,制造了无数次两人接触的机会。
皇帝抬起下巴,眼如浸墨:“卧龙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中秋已过,天明显有了凉意。
这日周济起的晚,他看看日头偷懒没出门,穿着宽衫缎发未束,临湖逗弄锦鲤。
“别着凉了。”
周济扶着肩头的手,回头正要同沈清臣说话,却看到亭子外白无双的身影,顿时脸僵住了。
白无双弯唇一笑,很是和善。
沈清臣见周济垂头不语,给了白无双一个眼神,后者耸耸肩走远了。
“我给你捂捂。”
沈清臣握着周济的手,眼里只有关心和担忧。
他没有去追问,甚至没有说任何关于中毒解毒的事,只是捧着周济的手一点点去捂,一点点去暖。
周济对上他的视线,逃似的躲开。
他不是讳疾忌医,也不是害怕死亡,而是不想让沈清臣承受一次次的失望。
那种感觉,他经历过。
那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我太自私了。”
许久,周济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沈清臣抵着他额头,问:“为什么这么说?”
周济苦笑:“木芙蓉,活不过二十五岁,我一早就知道的,可我还是纠缠着你,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沈清臣抬起周济下巴,往日无论动怒还是算计人,周济眼尾总是有着张扬,跋扈,而今却成了浓浓的化不开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