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长白山的初雪刚落,林深站在张家古楼的入口前。
青铜门事件后,他在父亲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枚刻有“长生殿”的玉牌,背面用朱砂写着:“楼中藏熵,血祭长生”。陨铜碎片在他掌心发烫,映出古楼内部层层叠叠的镜廊——每一面镜子里都倒映着不同年代的张起灵,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如今永远停驻在二十岁的模样。
“外来者止步。”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深抬头,看见一个身着藏青长袍的老人倒挂在门楣上,腰间缠着九道麒麟纹银链,每一道都泛着冰冷的杀意。
“我是林氏后人。”林深亮出掌心的血痕,那是当初被张起灵划伤后留下的印记,“我要找‘时间匣子’。”
老人瞳孔骤缩,银链应声而断:“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记起这个词。”他落地时激起一阵风雪,露出脸上交错的刀疤,“跟我来,别碰任何镜子。”
古楼的第一层是镜墓。数百面青铜镜悬浮在空中,每一面都封印着张家历代族长的记忆。
老人指向其中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那是1914年,张起灵第一次成为‘容器’。”镜中画面里,青年张起灵被绑在青铜柱上,九道银针刺入眉心,鲜血滴入下方刻着“熵”字的铜鼎,“每一次镇压,都会在他灵魂里刻下一道咒印。三百年前,你的祖先林朝奉曾用自己的血为他续命。”
林深怔住了。他想起族中族谱里记载的“万历年间,先祖朝奉失踪于长白山”,原来所谓的“失踪”,是用自己的血脉为张起灵承担熵增的反噬。镜中闪过另一幅画面:西王母宫的祭坛上,年轻的林氏女子正将匕首刺入张起灵心口,两人的血液在石台上交融,形成永恒旋转的太极图。
“张家和林氏的契约,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献祭。”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血书,“每一代张起灵镇压熵增后,都会被抽取记忆,而林氏族人则会继承这些记忆——你妹妹林浅死前看见的黑雾,其实是张起灵三百年积累的痛苦。”
在古楼第三层,林深终于见到了“时间匣子”。
那是一个悬浮在黑暗中的青铜立方体,表面流动着星轨般的光纹。老人掀开匣子顶部的铜盖,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玉简:“每一片玉简都记载着一次熵增镇压的真相。三百年前,西王母国的祭司发现,单纯用林氏血脉只能延缓熵增,而真正的关键,是让张起灵成为‘熵的容器’——他的身体能将混乱能量转化为稳定态,但代价是每百年必须换一次容器。”
林深拿起一片玉简,脑海中顿时涌入无数画面:清末民初的张家古楼,少年张起灵在镜廊中练习分魂术;1976年的巴乃,考古队在玉矿中发现陨铜碎片,吴三省的手电筒光映出石壁上“林氏血祭”的壁画;还有2005年的长白山,张起灵对吴邪说“用十年换一生天真”时,掌心正渗出与林深相同的血痕。
“悖论就在这里。”老人突然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银链,“张起灵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熵增的武器,但他需要林氏血脉来维持人形。你们以为是林氏在献祭,其实是张家在守护——守护这个能暂时逆转熵增的‘奇迹’。”当林深从玉简中惊醒时,古楼正在剧烈震动。
镜墓的青铜镜纷纷碎裂,镜中溢出的黑雾凝聚成巨大的蛇形怪物,蛇瞳里倒映着西王母宫的祭坛。老人被银链拽向怪物,他在临终前将一枚麒麟纹戒指塞给林深:“去塔木陀!陨玉里藏着熵增的源头,还有……另一个林浅。”
林深握紧戒指,掌心的血痕突然与戒指共鸣。他看见黑雾中浮现出妹妹的脸,却带着不属于她的沧桑笑意:“哥,你以为我死了?西王母的陨玉能保存灵魂,我一直被困在镜中,看着每一代林氏族人重复献祭的命运。”
画面一转,林浅站在陨玉内部,她的身体透明如琉璃,背后是无数个重叠的自己——有的在祭坛上微笑,有的在青铜门前哭泣,还有的正握着匕首刺向张起灵。“我们是双生血脉。”她的声音混着时空的回响,“当你在西王母宫献祭时,我的灵魂被吸入陨玉,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锚点。”
林深再次站在西王母宫的废墟前,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插在祭坛中央,刀刃上凝结着黑色冰晶。陨玉的入口在祭坛下方裂开,透出诡异的蓝光,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你来了。”张起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脸色比以往更苍白,左眼下方有一道新的咒印,“黑雾又开始溢出了,这次的规模是三百年前的十倍。”
林深掏出从张家古楼带出的玉简,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公式:“熵增速率=(张起灵灵魂完整度x林氏血脉浓度)÷时间平方”。他终于明白,所谓的“终极”,不过是宇宙试图回归混沌的本能,而张家和林氏,不过是这本能下的微小抵抗。
“我有两个选择。”林深望向陨玉,看见里面漂浮着无数个林浅的残影,“要么像祖先那样,用我的血为你续命,让我们的命运继续纠缠三百年;要么……”他握紧了青铜匕首,“打破这个循环,让熵增彻底吞噬我们。”
张起灵忽然笑了,那是林深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其实,西王母留下过另一个答案。”他指向陨玉深处,那里有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与林浅一模一样的女子,“三百年前,你的祖先林朝奉和我达成过协议——当熵增无法压制时,就将灵魂封入陨玉,等待宇宙熵减的那一天。”
当林深和张起灵踏入陨玉的瞬间,时间彻底静止。
这里是时空的夹缝,无数个平行世界在他们周围闪烁:有的世界里,林浅成为了西王母的祭司;有的世界里,张起灵在青铜门前老去;还有的世界里,熵增早已吞噬一切,只剩下漂浮的陨铜碎片。
“看。”张起灵指向某个蓝色光点,“那是我们的未来,当宇宙经历热寂后,新的奇点诞生,熵增会逆转成熵减。”光点中,林浅和张起灵站在新生的星球上,掌心的血痕发出柔和的光,“西王母的陨玉能跨越时空,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直到熵减的那一天。”
林深望向水晶棺中的女子,她睁开眼睛,露出与林浅相同的笑容:“哥,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张家和林氏的血脉,本就是为了等待这个瞬间。”
他忽然明白,三千年的献祭、三百年的轮回,不过是宇宙漫长熵增中的一次深呼吸。当他将手放在张起灵和林浅的掌心时,三个人的血痕在陨玉中连成一线,形成了能跨越时空的“熵灭方程式”。
十年后,林深站在雨村的屋檐下,看着手中突然发烫的陨铜碎片。
碎片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当你看见这行字时,我们已经在陨玉中等待了137年。熵增仍在继续,但我们相信,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有人正在寻找逆转它的方法。”
胖子凑过来,看着碎片上的血痕:“这玩意儿跟小哥的纹身似的,总透着股子玄乎劲儿。”他忽然指着远处的雪山,“你们说,青铜门后的终极,会不会就是等着有人来写下熵减的方程式?”
林深笑了,将碎片收进抽屉。窗外,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穿过十年光阴,穿过雪山和沙漠,最终传入陨玉深处——在那个时间静止的空间里,林深、张起灵和林浅的灵魂正聆听着这来自人间的回声,等待着宇宙熵减的第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