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深掌心的虫皇卵突然裂开蛛丝般的细纹。银铃在颈间轻颤,将他引至澜沧江畔的溶洞——三个月前埋下卵的地方,此刻正生长着半人高的\"滇魂草\",叶片上的虫纹水脉在朝阳下流转,分明是古滇图腾的活态延续。
\"阿朵?\"他触碰草茎时,叶片突然渗出金粉,在水面拼出少女的剪影。那是三个月来第17次幻象,每次虫皇卵有异动,阿朵的影子就会在植物脉络里浮现,却从未说过一句话。直到今天,金粉凝聚的嘴唇终于张开:\"该让它回家了。\"
卵壳在掌心碎成齑粉的瞬间,江底传来万虫共鸣的嗡鸣。拇指长的蛊虫蜷曲如逗号,背甲透明如琥珀,能看见里面流动的星河状光带——正是贝叶经中记载的\"星轨蛊\",古滇巫王与虫群共生的具象化。它抬头触碰林深指尖时,尾端的水纹突然与他手背的虫蛇印记相契,像归巢的候鸟般顺着血管爬向心口。
\"痛吗?\"林海按住弟弟肩膀,却看见林深眼中泛起温润的金光,那是虫皇玉与水灵枢共鸣时才有的微光。蛊虫钻进皮肤的刹那,整片雨林的虫鸣突然拔高三个音阶,无数萤火虫从叶隙涌出,在林深头顶拼出展翅的金蚕虚影。
\"它...在说谢谢。\"林深抚摸胸口的淡淡凸起,那里正传来与心跳同频的轻颤,\"它叫'引月',是古滇虫脉的新宿主。阿朵的银铃...就是它的生物钟。\"
溶洞深处传来潮湿的脚步声。裹着兽皮的少女从阴影中走出,颈间银饰与阿朵的一模一样,只是左眼蒙着虫形图腾的眼罩——正是三个月前在山脚村寨遇见的哈尼族少女,当时她捡到了从异空间带出的银铃。
\"阿朵姐姐托梦给我。\"少女将竹筒递给林深,里面装着混着金粉的糯米酒,\"她说星轨蛊只会寄生自愿成为桥梁的人。十年前水神淹没古墓时,我阿爷的阿爷曾看见过同样的金光。\"
蛊虫入体的第七日,林深在晨露中第一次听见虫语。山蚂蟥在腐叶下传递土壤湿度的信息,竹节虫用振翅频率描绘天敌的方位,最神奇的是当他贴近滇魂草,竟能\"看见\"植物通过根部真菌与虫群交换的画面——古滇国的巫祝们,正是这样与自然保持着无声的对话。
\"试试召唤水黾。\"林浅蹲在江边,指尖划过水面惊起涟漪。林深闭目感受心口的震颤,当意识沉入蛊虫的感知网,江面上突然浮现出数百只水黾,它们足尖踏过的地方,竟在水面拼出\"安\"字的滇文。
\"不是操控,是共感。\"林海观察着弟弟指尖游走的金蓝双色微光,那是虫皇与水灵的融合态,\"就像古滇壁画里的巫王,用虫群的眼睛看世界,用水脉的流动听声音。\"
代价来得比预想中更早。三个月后的霜降前夜,引月突然在血管里剧烈震颤,林深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分裂成虫群的轮廓,心口传来被千万细针扎刺的灼痛。哈尼少女连夜赶来,用银刀在溶洞石壁刻出下行的虫纹:\"万虫窟在江底,每十年霜降,星轨蛊要回母巢校准月令。\"
\"去多久?\"林浅抓住弟弟冰凉的手,发现他手背的印记已蔓延至小臂,虫蛇纹路间嵌着细小的星点。
\"三百六十日。\"少女指向溶洞深处逐渐浮现的青铜阶梯,江水在阶梯上方悬停成透明穹顶,\"蛊虫需要在母巢重编生物钟,否则滇地的虫脉会乱序。阿朵姐姐说,这是古滇巫王与天地的契约。\"
临别前,林深将银铃系在哈尼少女腕上:\"如果引月醒了,让它看看星空。古滇的星辰,应该和现世的一样亮吧?\"
当他踏入江底的万虫窟,千万只发光的茧正悬挂在青铜钟乳石上,每只茧都映着不同年代的月光。引月从心口飞出,化作流光融入中央最大的茧,那里封存着千年前水神与虫皇的共生记忆。林深躺在茧中,听见蛊虫传来的最后一段画面——阿朵的银铃在篝火旁摇晃,某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正将虫皇卵埋入滇魂草的根部,而远处的哈尼村寨,新生儿的啼哭与虫鸣同频。
十年后。
澜沧江流域突发百年不遇的旱情,却在霜降次日突然好转。背着竹篓的哈尼少女蹲在溶洞前,腕间银铃轻响时,江底传来万虫振翅的轰鸣。当林深从青铜阶梯走出,鬓角已染霜色,却在看见岸边等候的林海夫妇时露出释然的笑——他们怀里抱着的女婴,掌心正躺着枚与引月共生的新蛊卵,像继承了星辰与水脉的火种。
\"该给她取个名字了。\"林深抚摸婴儿掌心的淡金印记,听见引月在意识深处低鸣,那是只有他能听见的、属于古滇文明的第一百零一种虫语,译过来恰是哈尼族的祝词:\"愿你成为万物的桥。\"
晨雾散去,滇魂草的新叶上,虫纹与水脉正交织成新的图腾。远处的哈尼村寨传来祭火的歌谣,没有人看见江底的万虫窟里,那只沉睡了十年的星轨蛊正舒展翅膀,将属于这个时代的月光,轻轻织进古滇文明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