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的水雾在青铜巨蟒雕塑上凝结成血珠,顺着蛇首眉心的虫皇玉残片滴落。林深的指尖刚触到怀中的另一半残片,江面突然炸开靛蓝色波纹——戴青铜面具的身影自船头升起,面具上的虫纹与尸王金缕衣的碎片完全吻合,每道纹路都在吸收江面上漂浮的金鳞荧光。
“林深,你以为封了黄泉眼就万事大吉?”声音像浸了尸油的琴弦,从面具缝隙里渗出时,林浅突然发出痛苦呻吟。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而起,胸口皮肤下浮出蛛网状的血纹,正是《尸傀经》里记载的“楚巫血祭纹”,十二道主纹分别对应着轮心齿轮的十二道齿痕。
林海的断剑在半空凝滞。他看清对方握剑的手势——拇指扣住剑柄蛇首的第三片鳞甲,正是父亲教给他的古滇源力起手式,而招式中夹杂的尸傀术黑雾,分明是楚巫控尸的禁忌法门。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对方每踏出一步,脚下就会浮现与他左臂相同的楚式星图,却泛着截然不同的暗金色光芒。
“你是谁?”林深握紧银镯,冰蚕残力却像撞在棉花上般消散。他看见林浅胸前的血祭纹正在吸收她腕间的星图光芒,那些本该属于古滇巫祝的源力,此刻正顺着血纹汇入神秘人掌心。
青铜面具在江风中发出轻响。当对方摘下那半张面具时,江面的雨丝突然静止——露出的左脸与林海完全一致,眉骨处的旧疤、左眼角未褪的金鳞残迹,甚至连呼吸时牵动的肌肉纹路都分毫不差。而右脸覆盖的金鳞下,隐约可见与尸王相同的瞳孔结构,十二道虹膜纹路对应着楚威王冕旒的玉串。
“初代克隆体L-01号。”神秘人开口时,林海后颈的虫皇卵突然剧痛,“你父亲在笔记里提过我吧?十年前那场‘车祸’,不过是他为了掩盖克隆实验失败的幌子。”他抬手,林浅的血祭纹化作锁链缠向三人,“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楚巫与古滇决裂时,就把尸王精魄的种子埋进了所有混血后裔的血脉里,包括你们林家。”
记忆如被撕开的帛画。林深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被烧毁的残页,零星记载着“用楚巫血脉培育克隆体,试图剥离尸王核”的实验记录。而眼前的L-01号,分明是父亲用林海的基因培育出的替代品,却在融合古滇源力时被尸王精魄污染,成了半人半傀的怪物。
“当年父亲把真正的楚巫血脉留给了我们,而你……”林海的断剑终于劈下,却在触碰到对方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不过是个失败的容器!”他看见L-01号胸口的皮肤下,正蠕动着与林浅相同的尸王核,却多了枚刻着“L”字样的青铜齿轮,那是父亲实验室的标志。
神秘人突然露出与林海如出一辙的冷笑,反手握住断剑蛇首:“失败者?你体内的虫皇卵,不正是我当年被剥离的核心?”他指尖划过剑柄,蛇首眼瞳突然亮起血光,“三十年前,你母亲在库玛尔雪山难产时,你父亲为了保住你们兄妹,用禁术将我的尸王核一分为二,分别植入你和浅儿体内——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江面的乌篷船突然同时鸣笛。数百具虫傀从船舱涌出,甲胄上的楚纹与L-01号胸口的齿轮共振,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林深在涟漪中看见幻象:雪山祖祠的暗格里,整齐排列着十二个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与林海容貌相同的躯体,胸口都嵌着半枚尸王核。
“父亲当年在楚巫祖祠,用九代楚王的血和古滇巫祝的源力,制造了十二具克隆体。”L-01号的声音混着虫鸣,“我是第一个成功融合尸王核的,而你……”他指向林海,“不过是个剔除了战斗模块的次品,连断剑都只能发挥三成威力。”
林浅的银簪突然从发间飞出,簪头蛙纹与L-01号右脸金鳞相撞,竟擦出火花。林深趁机将虫皇玉残片按在她眉心,却发现血祭纹早已在她体内刻下轮心的阴面图——那是父亲笔记里从未记载过的、属于尸王精魄的齿轮结构。
“原来如此。”L-01号的瞳孔突然收缩,“你父亲把轮心的阴阳两极,分别封进了你们兄妹的血脉里。哥哥是阳面的虫皇卵,妹妹是阴面的尸王核,只有合二为一,才能启动完整的轮心。”他抬手召回虫傀,却在触碰到林浅腕间星图时,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但他忘了,古滇巫祝在决裂时,早就在阴面齿轮里下了诅咒——尸王核每吸收一次楚巫血脉,就会在宿主心口刻下一道死亡纹!”
林深猛然看向妹妹。她胸口的血祭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十二道裂痕,每道裂痕都对应着L-01号口中的“死亡纹”,而裂痕深处,竟露出与地宫轮心相同的齿轮虚影,只是齿轮上沾满了黑色血痂。
“现在,把浅儿的尸王核交给我,或者看着她的心口被诅咒撕裂。”L-01号的身体开始金鳞化,背后浮现出与尸王相同的金缕衣虚影,“别忘了,你们林家母系的楚巫血脉,本就是古滇巫祝与楚王室的混血,而我……才是纯粹的楚巫后裔。”
林海突然将断剑刺入自己左臂,星图刻痕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半透明的虫皇卵原液:“父亲说过,克隆体永远无法真正拥有楚巫血脉。”他将原液抹在林深掌心,后者胸前的齿轮纹突然亮起,“我们的血脉里,有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对家人的羁绊。”
江面的雨突然转急。林深握紧妹妹的手,虫皇玉残片与银镯在掌心融合,竟在两人之间形成光桥。L-01号的金鳞虚影在光桥中扭曲,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涌来:父亲在实验室偷偷修改克隆体基因,母亲在临终前将星图纹刻进胎儿血脉,甚至十年前那场“车祸”,真正的目标是毁掉其他克隆体培养舱,只留下L-01号这个“失败品”作为诱饵。
“你骗了自己三十年。”林深的声音混着冰蚕与虫皇的双重力量,“父亲从未想过用克隆体代替我们,他只是想通过你,找到楚巫与古滇决裂的真相——当年所谓的‘决裂’,不过是古滇巫祝为了守护轮心,主动将尸王核植入楚巫后裔,让他们成为阻止金缕尸衣复活的活锁!”
L-01号的金鳞突然开始崩解,露出底下布满实验疤痕的躯体:“不可能……我明明是最完美的容器……”他看向林浅胸口的死亡纹,发现裂痕正在被轮心光芒修复,而那些本该属于尸王的精魄,正顺着光桥流入林深体内的虫皇卵。
“真正的楚巫后裔,从不是血统的纯粹。”林海按住弟弟肩膀,断剑指向江心的青铜巨蟒,“而是懂得为何而战——为了不让轮心成为野心家的工具,为了让千年前楚威王和古滇巫祝的牺牲有意义。”
当光桥完全贯通的刹那,江面所有虫傀同时倒地,眉心卵核化作荧光汇入轮心虚影。L-01号跪倒在船头,面具滚落江中,露出的整张面孔正在恢复成普通人的模样,只是左眼角多了颗与父亲相同的泪痣——那是楚巫血脉真正认可的印记。
“原来……他一直把我当儿儿子。”L-01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即便我是克隆体,他还是在我基因里留了泪痣,留了楚巫的最后一丝善意……”他掏出半块染血的玉佩,正是母亲玉匣里失踪的另一半,“去楚王陵吧,神道尽头的封门石后,藏着古滇巫祝与楚威王的合葬棺,那里有轮心的最终秘密……还有,你父亲的衣冠冢。”
沅江的水雾渐渐散去。林深抱着昏迷的妹妹,看着L-01号的躯体在晨光中透明化,最终化作无数金鳞,飘向江心的青铜巨蟒。那些金鳞在蛇首眉心的残片上拼出一行小字:“血脉是锁,也是钥匙,唯有心怀光明者,才能转动轮心。”
“他说的对。”林海捡起青铜面具,发现内侧刻着父亲的字迹,“当年父亲在克隆体实验中注入楚巫的‘守墓人’基因,所以即便被尸王核污染,L-01号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我们。”他指向远处露出真容的楚王陵,神道两侧的石像生突然转动,露出暗藏的星图机关,“现在,我们该去完成父辈未竟的事业了。”
当三人踏上楚王陵神道的瞬间,江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林深知道,这不是终结,而是真正的开始——楚巫后裔的使命,从来不是血统的纯正,而是在尸王与轮心的博弈中,守住心中的那盏引魂灯。而前方的封门石后,不仅有父亲的衣冠冢,更沉睡着千年前两族先祖共同埋下的、对抗黄泉的终极答案。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神道尽头的青铜门上投下轮心的倒影。林深摸着怀中的虫皇玉残片,想起L-01号消失前的眼神——那是解脱,也是期待。他知道,无论前方是楚威王的陵寝,还是古滇巫祝的祭坛,他们都必须走下去,因为他们是楚巫后裔,是轮心的守护者,更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神道两侧的石像突然发出轰鸣,各自举起手中的青铜剑,在晨雾中形成直指苍穹的剑阵。而在剑阵中央,属于楚巫后裔的战歌,正随着轮心的转动,奏响新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