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璧的断手接是接上了,至于是否还有反复,须得观察几日才有定论,就算接好了,今后也再不能提拿重物,终归是落下了残疾。
遇到这样的事情,程秋怡也积蓄了一肚子的愤懑之气,本也想再找行凶那人做些计较,可当今天早上听了管家的禀报之后,便立马打消了主意。
不出程秋怡所料,云帆三人的身份,在姬家客栈的伙计那里并不难打听,姬家大小姐姬南岚乃是玉华掌门的嫡传弟子,而那出手伤人的正是姬家小姐的师弟,据说同行的还有玉华门的首席弟子,以及一名三仙岛的弟子,程秋怡闻言早已生出了满头冷汗。
心道早知琴娥母女有玉华门的关系,哪怕是举族供养也不足为过,何至于闹出这许多事情出来。赶忙命人传下话去,从今以后不得再去为难琴娥母女,又亲自去安慰了自己夫人。当听张氏说起已遣了胞弟前去寻衅,又急忙把尚在被窝里的陈家玉给请了过来,听了小舅子的叙述,好在昨夜萧阳是个有见识的,应付的还算妥当,不过这也把陈秋怡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陈家玉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昨夜见到二人是何等身份,难怪就连萧阳,在那张公子面前也变得唯唯诺诺,而在那张公子身边的那人,竟然比那张公子的来头还要高上许多。
程秋怡连早饭也顾不得,又对家里的亲眷下人做了一番叮嘱,便往风司衙门而去。程秋怡乃是税务司下面的一个吏员,在旁人眼里也算是个羡煞眼球的肥差,而其为人也算圆滑,因此在各司衙门也都能说得上几句话。
紫都城作为东华州三大王城之一,坐镇此地风司的乃是实打实的筑基高手,是一名出身于蓬莱仙岛的外门弟子,名唤紫德昭。
程秋怡和紫德昭曾经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结下了些许交情。一大早风司衙门才刚刚开衙,程秋怡就已经候在了紫德昭的衙署门口,待紫德昭例行完了早间的公事,便恭恭敬敬地将其请到了衙门口对面的一间茶室。
紫德昭也不知这程秋怡到底闹得是哪一出,待程秋怡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后,又起身深施了一礼道:“紫公,此事如何善了,还请帮我一把!”
紫德昭今年已经六十有九,这声紫公倒也当得起,何况他还蓄了一把长须。他本就是修行之人,自然也清楚修行中人的脾性,见程秋怡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便出言安慰道:“在我等眼中,这都不过是些小事,你只要去赔个礼道个歉也就是了,态度诚恳一点,修行之人不会为此和尔等一般见识。”
程秋怡不放心地道:“紫公不要框我,真的只要道个歉就能揭过此事?”
紫德昭抚须大笑:“哈哈...,你只管信我便是,若不是因为老夫资质所限,又岂会在这俗世里打滚这些岁月。”
“那我前去赔礼道歉,需带些什么礼物合适?”
“无需带什么礼物,只身前往便可。”
程秋怡总觉得只身前去太过敷衍,于是央求道:“要不,还是请紫公陪在下走上一趟吧。”
说着一只手已经探进袖口,摸向了早已准备好一打银票。这些动作早已落在紫德昭的眼里,伸手便拦住程秋怡将要掏出的手臂。
“不是老夫不肯为你出头,只因我若是去了,那此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说白了,此事到此为止,也不过是尔等世俗之人触及了修士的些许忌讳,已然给予了惩戒,只要不再继续冒犯,人家也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但是老夫同为修行中人,一旦出面,那么此事反而不易善了,要不是做过一场,要不是一方低头认输,这其中的厉害你可明白?”
听了这番话,程秋怡终于也知晓了其中的道理,起身施礼便要告辞。
转身之际又听紫德昭道:“态度诚恳些即可,千万不要攀附人脉交情,更不可提及老夫。”
云帆见来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程秋怡目睹眼前之人,年纪虽小却气度不凡,且有出尘之姿,又想到他小小年纪出手却如此狠辣果决,而自己还要登门道歉,一时思绪杂乱,竟失了神态。
依宁在院内就已经见到了门口的程秋怡,气呼呼地跑上前来大声质问:“你,你来我家干吗?”
见到依宁,程秋怡微微展现出一些笑容,有些很不好意思地唤道:“宁儿,不肯认我这个外公吗?”
依宁“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我只有一个外公,我外公已经去世了。”
程秋怡轻叹一声:“罢了,我的确也不配做你的外公,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从今以后由我作保,你们母女再不会受人欺负,我会建议几位族老按月配发你们母女的供给。”
依宁转过头来问道:“你说话当真?”
“自然当真,往后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找我。”
转身冷眼看向跟来的几个家奴。
“我今天的话,你们也都听清楚了,以后宁儿小姐有事,你们可直接禀告于我,有谁敢阳奉阴违家法伺候。”
但宁儿的性格倔强,并不为其言语所动。
“我们也不要你来可怜,只要别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好。”
这时那老仆何伯,也走了过来,对程秋怡抬了抬手,算是施礼。
“老爷生前,我记得在鸿蒙馆外的那家文房铺子里,还有三成的份子,车马街那边的那间粮油铺子,还有尚品坊里的一间绸缎铺子,都还各有两成的份子,不知道四爷能否帮忙纳在我们小姐名下?”
不等程秋怡回答,老仆又长叹一声道:“唉,我老了,快不中用了,小姐又是个立不起门头的柔弱女子,如今坐吃山空,身边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眼看这一日三餐也快要弄不周全喽。”
那三家店铺的股份早已被几家瓜分,他们家也同样分了不少好处,程秋怡想了想,又看了看立在一边云帆。
“这事我先应下了,这两天就和各家商量一下退给阿娥,即便其他几家不肯,我这边你只管放心,若是平日里短缺了用度,到我这里支取便是。”
老仆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拾起墙根的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便开始扫起地来。
程秋怡明白了老仆这是要赶人的意思,转身又向云帆抱拳:“昨日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大人大量,若非他伤势未愈,不然定要他当面向公子赔罪。”
云帆冷冷地道:“那道不必,他得罪的是宁儿又不是我,用不着向我道歉,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宁儿,也就是了。”
张长行见云帆在门口和人絮絮叨叨,半天都不肯进来,他刚收了人家礼物,又不好意思立即赶人离开。闲谈了几句,实在是心急了起来,只好先行打发萧纵二人回去。
“我那边真有要事在忙,二位若是无事,就先请回吧。”
父子二人对望一眼,有些无奈,只好起身告辞。张长行却是在头上取下来一枚算筹,抛了过去。
“今日收了你们一件大礼,将来若是有事,可凭这枚算筹前来找我,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二人赶忙收下,心中颇感高兴,张长行如今修为虽然不高,但是以他的天资将来必定不可限量,何况他的背后还有三仙岛作为靠山,天生便有数不尽的人脉,今天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二人收好那枚算筹赶忙再次道谢,谁知张长行跟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将来你们若是找不到我,可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父子二人哑然,而张长行早已转身离去。行至门口时正好又向云帆依宁二人道别,却又跟程秋怡打了一个照面。
大枭帮的势力不小,萧纵自然与官面上的程秋怡也不陌生,二人都露出一个会心的古怪笑容,而后各自离去。
前后这两波人纠缠了不少时间,云帆也放弃出门去买早点的打算,不过和依宁喝碗米粥后,二人还是出门而去。
“云帆哥哥,你先陪我去学馆告几天假好不好。”
“嗯,好。”
“那然后我们再去找人修补一下轻吕的剑鞘吧?”
“嗯,好。”
走在前往鸿蒙馆的路上,依宁见到往常欺负她的那几个熊孩子,今天都远远地再不敢靠上前来,看了一眼云帆,原本恬静的小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二人返回之时已近中午,就顺便带了一些吃食回来。云帆知道大师兄和张长行二人此时定然心无旁骛,所以吃饭时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吃过午饭,静修了一会儿,云帆便来到了书房,在外间的书桌上帮依宁绘起了太极拳的拳谱。
直到傍晚时分,忽听张长行兴奋地道:“证出来了,证出来了,哈哈...哈哈......”
云帆赶忙走入内室,只见张长行手拿一张素纸,手舞足蹈地疯狂大笑:“哈哈......哈,没想到我居然是天下推演出十二平均律的第一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追加一句道:“还有徐师叔。”
徐云东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脸上也尽是满满地自得之意。依宁本在院子里和灵羽玩闹,听到书房内的动静也急急地跑了进来。
刚刚进门,便听徐云东大呼道:“今日应当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