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风嗅着云岚发间的淡淡清香,只觉甚是好闻。他与爹爹相依为命,除了张家姨娘之外,这还是第一次与女子如此亲近,当然,蕊儿那小丫头却是算不得数。
“师弟你看,那边的那座便是太华峰,又叫鹤嘴峰,在玉华群山之中最是孤屻高绝,乃是师祖的静修之地。”
小长风心道:“师祖?那应该就是师父的师父。”
顺着云岚的手指望去,正是那并立的双峰之一,此峰直如利剑,穿透了层云直插天际。然而说是一峰,但峰顶却似被利刃一劈而下,犹如鹤嘴微张,竟是又分成了两个互不相依的子峰。峰头自上而下,数百丈晶莹的冰川倒挂。其表面光滑如镜,凝目细看,天光互映,琉璃光彩闪烁其上。
小长风久居中原,何曾见过这等风光,一时之间竟不知眼前的景物是真是假。
却见云岚又指着另外一座高峰道:“师弟,这边这座就是少华峰了,师叔一直便是居于少华峰上。”
那少华峰虽然也算是挺拔,却是不如太华孤高,一眼望去,更是不见任何特别之处。
“师姐,师父难道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一个人住在少华峰的吗?”
“是呀,在门中修行,又不是图其热闹,今后你随师叔独居一峰,那可当真是得天独厚。”
“可是那也太过无趣。”
“师弟你有所不知,玉华三峰,玉华峰最为伟岸是以为尊,太华则最为雄奇,而少华峰却是最为钟秀。玉华三绝,其余二峰各占其一,唯独少华峰却是独揽三胜。既能仰望太华峰的鹤嘴衔月,又可俯瞰玉华峰的碧海松涛,更是能近听少华峰独有的泉音鹤唳。”
碧海松涛小长风在上山的路上已然见过,的确是一幅难得的景致,可是那泉音鹤唳又是什么?而那太华衔月,只是听其名称,便让小长风很是好奇。
“师姐,什么是太华衔月。”
云岚嫣然笑道:“师弟,你看到那太华的鹤嘴双峰没有?”
“嗯!”
“从我们玉华峰上看去,那鹤嘴双峰因角度所限,看到的不过是鹤嘴微启。而若是站在少华峰上,所见的鹤嘴却已是开合有度。你看那双峰间的豁口,下窄上阔,就犹如是被利剑劈开的一般。左右两个子峰,一长一短,说其如鹤嘴,当真是实至名归。夜来月出两峰之间,就像是月儿被仙鹤含在了口中,这便是玉华山中的奇景,太华衔月。只是太华峰却无缘自赏罢了,而站在这玉华峰上,每年也就只有数日能够匆匆一瞥,反而身居少华峰上看去,才算是最佳。”
小长风闻言,心中甚是雀跃,直想转眼便月挂高天,想到日后就要跟师父住在少华峰上,于是又急切地问道:“那师姐,什么又是泉音鹤唳?”
“少华峰上有一飞瀑,山下有一大湖,东华州两大水系之一的沽河,便是出自于此。而山下的那个大湖,因湖边栖息着无数的鹤儿,故此便叫做鹤鸣湖。别处的鹤儿,每年都会南北迁徙,唯独咱们少华峰下的仙鹤,却是久居于此。如此盛景,便如那画中仙境,即便是踏遍整个东华州,也无一处能与之比肩。师叔不在的时候,我偶尔地去帮他打扫居处,而每次去到了少华峰,都会感觉心旷神怡,不愿轻易离开。”
姐弟二人,只是交谈了片刻,就已然十分熟络,小长风更是感觉这个师姐异常地亲切。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走到了宗门大殿之前。
“尔等都随我进来。”
云岚将小长风放了下来,待众人鱼贯进入大殿,小长风却还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大殿出神。
“怎么不进去,发什么呆呢?”
“师姐,这个大殿好奇怪,这难道是整块山石雕琢出来的吗?”
“不错,这是咱们开派祖师亲手所凿。还是快进去吧,这些我回头再和你细说。”
大殿中略显昏暗,正中一尊塑像盘膝而坐,看起来亦像是大块的山石雕琢而成。那盘坐之人头戴箍巾,身穿半袖长袍,与平常人的穿着大是迥异。就在这尊石像的身侧,则还立有一尊石像,此人衣带微扬似是临风欲起,一手持剑负于身后,一手并指立于胸前,小长风见此人的风华气度,倒是与自己师父有着三分神似。这两尊石像的雕琢手法,虽然古朴简拙,但其神韵却又宛若真人。然而小长风端详了半天,这二人的神情相貌,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当真是古怪,这两尊石像的眼耳口鼻,分明都雕琢的非常精细,可为什么整体去看,却又如此地模糊!”
“师弟,快醒来,祖师神像,不可直视。”
小长风没想到仅是盯着那两尊石像看了几眼,竟是心神失守,驰于云外。好在云岚一直在旁看顾,在他肩头推了一把,这才将他给唤了回来。小长风赶忙调整了一下呼吸,定住了心神,往前方看去,却正见到自己师父在与他相视而笑。
陈玄音与姬重玄在石像下分立左右,下方,徐云东和马云志在前,名下弟子站在二人身后,云岚却是拉着小长风站在诸人之末。
陈玄音引着众人礼敬过祖师,却是看向了身边的姬重玄。姬重玄踏前一步,面对陈玄音施了一礼道:“启禀门主,有子吕长风,可传我玉华衣钵,玉华门第十五代弟子姬玄玄,欲将其纳入门下,为我座下亲传,还请门主应允。”
“可!”
“吕长风,上前来。”
小长风兀自在想:“师父不是叫姬重玄吗?怎么又叫姬玄玄了?”
转念一想这“玄玄”可不就是“重玄”嘛。云岚见他又发起呆来,赶忙拉起他的小手,便走到了陈玄音和姬重玄的身前。
“吕长风,今日入门,当一心向道,恪守门规,潜心修行,只问道心,听明白了没有?”
“师父,什么是门规?”
“门规便是宗门里的规矩,门中弟子人人皆需遵守。”
陈玄音扫视了一圈,对云岚道:“回头你来为师弟讲解门规。”
“是,师父。”
姬重玄从徐云东手中接过三炷长香,挥手点燃,交给小长风道:“你之前虽然已经行过了拜师之礼,但是弟子入门,需向祖师三拜九叩,不过至此之后,你便是我玉华门中的修士,即便是面对天地,也无须再行叩拜大礼,这一点你需谨记。”
“好的师父,我理会的。”
“以后在为师面前,要自称弟子。”
“是,弟子明白。”
“好了,去参拜祖师吧。”
在徐云东的引领下,将香插入香炉,又恭恭敬敬叩拜了九下,姬重玄却是又将小长风招到了身边道:“你既然已经正式入门,今后在宗门便不能再称呼你的本名,你身为第十六代弟子,排行当为一个‘云’字,就叫你云风可好?”
小长风暗忖:“师伯叫作玄音,师父刚才又自称玄玄,师兄师姐的名字,果然也都有一个‘云’字,‘云风’这个名字倒也不错。”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是对姬重玄道:“弟子的名字,乃是家父的好友王守仁王叔父所赐,取的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中的‘长风’二字,师父我想叫作‘云帆’可以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好,就叫云帆吧,师伯为你做主了。”
姬重玄闻言也点了点头。
“那就叫做云帆吧。”
入门礼成,陈玄音便遣了众人散去,嘱咐云岚带云帆下去休息,然后与姬重玄一同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一间静室之中,二人隔着石桌朝夕对坐,一个童子奉上了香茗,便悄悄退了出去。
“松花酿酒,春水烹茗,好茶,好茶。”
“师弟见笑了,这一点的清露雨微,还是师父上次带回来的。”
“师兄,师父如今可在山上?”
“师父的行止,你又不是不知,你离开之后也就只回来过两次,不过师父曾经有言,今年岁末之时当可回山。”
姬重玄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又赞了一声好茶,才继而言道:“师弟此次外界一行,怕是辜负了师父的嘱托,对于两位师祖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
“唉!这本也是预料中事,你无须放在心上,两位师祖消失了已近百年,若不是魂灯犹在,早就放弃了寻找。”
“师兄说的是,外界的灵气之稀薄,已经几近于无,以两位师祖的金丹修为,万不会作长久滞留。何况破界旗一直都留在宗门,他们又如何能去往外界。不过师父当年派我出界,却也并非只为了寻找二位师祖。”
“哦?难道这其中还另有深意?”
陈玄音顿了顿,紧接着道:“师弟若是有所不便,那就等师父回来再说。”
“师兄莫要多想,当年师父穷三年之功,推演出的结果却是......”
“是什么?”
“我玉华门若要重新崛起,就务必要往界外一行。”
“那你此行的结果如何?”
姬重玄放下手中茶盏道:“想当年,我们也只道宗门的兴衰,皆应在两位师祖身上。然而我在界外苦苦寻找了七年,也不曾有丝毫头绪。直到有一日,我在一座名唤金陵的大城中偶遇一人,心中却是忽生感应,得知此行的机缘,必是着落在此人身上。”
“明心反照?师弟......”
姬重玄连忙摇头摆手,苦笑道:“师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筑基不久,就奉师命去往了界外,修为比之师兄尚且大大不如。想要达到明心返照,最少也要具备金丹之上的修为,我又怎会领悟如此神通?只是当日那人站在我的身后,受他目光凝视,我非但没有感觉异样,反而好似心头的大石落地,竟然莫名就感到这人便是此行的机缘。我只能说这与我的修为实无半点干系,或许是这冥冥之中,真的是自有天意。”
“居然还有这种事?不知你口中的又是何等高人?”
“此人姓吕名墨清,却并非是什么高人,而是云帆的父亲,不过却不是他的生父。”
陈玄音手抚长须,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据那吕墨清所言,云帆乃是他在荒山中所拾获的一名弃婴,对他的真实身世也是一无所知。”
于是姬重玄便把当初与吕墨清相识的经过一一道来。
“你说那云帆乃是传说中的火灵之体,且身具先天火属灵气?”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那孩子的经脉先天受损......”
“你等等。”
陈玄音一挥袍袖,起身朝门外吩咐道:“去将云帆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