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子暗赞云帆好高的悟性。
“而今你大周天圆满,若是在远古之时,便是炼精有成已可化气,也就是将自身真气转化为灵气。不过如今想要真气转为先天灵气却非远古可比,实是艰难许多。”
云帆道:“难怪师姐说大周天之前靠勤奋,而筑基则需要靠悟性,还要靠一些运气。”
栖梧子微笑道:“呵呵,此话只能说多少有些道理,不过没有天赋,的确是与道途无缘。当大周天圆满之后,便是要开始沟通真我,此时起才算是真正踏上修真之路。实则这真我并非是实体存在,然而大道也是从无到有,是以,有无相生。修行便是要从这‘无’中寻得‘真我’的端倪,以真气与灵力构筑‘真我’的道基,这便是筑基。”
“师祖,那又要如何在‘无’中寻找真我?”
栖梧子继续道:“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收心则能静心,静心则能空心,空心则能虚心,虚心方能返真。筋骨强健,气海充盈不虚,真气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弱识本我而真我自现。”
见云帆听得入神,栖梧子又继续道:“行气运功不可强求,一切当顺其自然。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若能做到将本我置之度外,那便能水到渠成。是故上善若水,神形如一,心无杂念而犹如婴儿。”
云帆思索道:“沟通真我就可以使真气转换为灵气吗?”
“你可知真气与灵气又有何不同?”
未等云帆作答,栖梧子道:“修真者所谓真气,俗世武夫谓之内力,皆由自身本力通过打坐吐纳升华而来。因此练气之初需要打熬身体,修练各种武技,到大周天圆满便已是武夫之尽头修行之伊始。所谓真我便是那肉身之真灵,性命之来由,乃身内之真身、识外之神识,大道之基也。真我本与天地大道相通,可使体内真气与天地灵气吐纳交互,直至内外如一,既是筑基,或曰先天,或曰化气。”
人人皆羡神仙好,却是不知此道艰难。难怪栖梧子曾言,弟子修行只会传授相应阶段的功法,只看云帆不过是大周天圆满,这还尚未正式踏入修行,所学经义便如此晦涩难懂。如若还未筑基,便授其凝结金丹的法门,对于日夜打坐冥想之人,不走火入魔才是怪事。无怪乎心魔劫之难渡,常令人望而却步,观龙出云便可见一斑。
玉华峰之前人丁单薄,也是因课徒授业本就颇耗时间心神,若是师长再痴于修行,又哪儿来多少功夫教导弟子,何况修行一途极重天赋,而天资卓越之辈又何其难得。
祖孙二人一个讲得耐心,一个听得认真,直至午后栖梧子起身道:“今日且先到这里,明日再来,来之前可先去玉华峰向你师伯取我飞瀑流泉。”
云帆恣意地在林间飞奔纵跃,头顶灵羽盘旋相随。自从那日灵羽伤好之后,跟云帆越发地心意相通,当云帆每日去长春谷时,它便在入口的松林守候,而等云帆出之来后,再跟他一起返回木屋。
一人一鹤很快便掠至湖边,云帆拔剑在手,霎时间处处衣袂飘舞,道道剑影纷飞。忽然云帆凌空飘向湖面,头上脚下一剑刺入水中,随着剑尖撩起,一条巴掌大小的鱼儿便被挑上半空,灵羽顺势将其叼起,一仰头便滑入了腹中。
胡闹了一阵,云帆便回到湖边认认真真练起剑来,只有勤练不辍才能尽快地熟悉剑性。
晚上吃过晚饭,云岚又拉着云帆给他讲授数术易理、阴阳五行,乃至药草医理、天文星象。这些本都该在修真阁里修习的课业,只是修真阁人多嘴杂,很多座师都是天都院委派之人,栖梧子怕接触日久,被人发现云帆的特别之处,只好委屈云岚抽空为他补习,好在云帆聪明异常,几乎一点就透,云岚授起课来倒也轻松。
那飞瀑流泉乃是一架古琴,栖梧子将琴横于膝前,云帆盘膝坐于对面。
只听栖梧子道:“今日我欲奏一曲《仙问》,此曲共分素心、玄音、仙问三个部分。你只管按照平时打坐行功,紧守心神,哪怕有所幻象也不必理会,只要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不失便可。”
云帆应是,随即问道:“师祖,那玄音可是师伯道号的出处?”
栖梧子笑道:“不错,正是出自于此,你师伯在音律一道颇有天赋,将来你若有兴趣,我不在时也可向他请教。”
接着又道:“好了,收摄心神,这就开始了。”
云帆不敢怠慢,默默运转心法,忽听角徵音起,宫商相随,那琴音疾而不速,留而不滞,翩而缥缈,微音迅逝,相凌而不乱,相离而不殊......
一曲奏完,栖梧子额头微微见汗,放下古琴也默默地打起坐来。
云帆谨记师祖的吩咐,不敢用心它处,与平时修练一般无二。虽然不曾刻意留心琴音,但也没有刻意回避。那琴音初起时还未觉得如何,但随着一声声音符响起,而体内的真气也随着琴音律动起来,云帆只觉以前真气的运转有诸多不谐之处,此刻随着音律的节奏,也变得越发自然。
只是如此心有所思,立即又打乱了真气运行的节奏,云帆意识到自己心神不属,不敢再胡思乱想。不消片刻,便又复归那种自然和谐,蠢蠢然,蓬蓬然,体内真气自是流转不息。
云帆睁开双眼,看看天色竟已是日暮时分,没想到这一番修炼,竟然超过了五个时辰。左右寻顾,只见栖梧子正在不远处的药园里摆弄几株花草,云帆起身走上前去,低声唤了一声师祖。
“嗯,看来效果不错。”
“多谢师祖。”
栖梧子转身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你觉得我们修行是为了什么?”
云帆仔细想了想道:“我爹爹曾和我说,人的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想我们修士,是不是也该如此?”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是这个道理。天道是公平的,这天地元气,是属于天地间所有的生灵,你多吸收一分,其他生灵便少吸收一分。或许你会说,别的生灵吸收的少,是因为他们没有修行天赋,但是你一人所吸收的天地元气,却够他们繁衍生息无数后代,总归是占了别人家的便宜。”
云帆有些不解的问:“师祖,那我们修士到底是为何而修行?”
栖梧子负手望天道:“说起来,或许每个修士都会说是为了追寻大道,说白了就是想问道长生。可是天道是不可欺的,你如果只想向上天索取,却毫无回馈,那不过是背道而驰罢了。所以说为何修行,那要问你自己啊!”
云帆想起玄牝之门里的一番奇遇,果果又是为了什么守护他们成千上万年,是因为娘娘的嘱托?或许吧,应该说是因为娘娘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吧。至于果果说他们将来都需要去做一番大事什么的,云帆反而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云帆仰起头,对栖梧子道:“我要守护我心中那些对我重要的人,比如师祖、师父、师伯和师兄师姐,还有我爹爹。我想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别的什么人,我想让这些人一直都能活得开心,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栖梧子伸手抚摸着云帆的头顶:“好,这个目的虽说不上多么伟大,却也不是那么简单。孩子,牢牢记住你今天的话,因为这便是你的道心,不管以后遇到何等境遇,一定要坚定自己的道心,你去吧。”
待云帆走后,栖梧子抚须自叹:“玉华门后继有人矣,只是这孩子一直在山中长大,未曾睹见世间种种,或许有机会该让他出去长些见识才好。”
日月交替,又是一季春暖花开,云帆来到昆虚圣境,已经是第五个年头。最近大半年来,除了随栖梧子修行,多半时间便是在这湖边练剑,如今云帆的修为、剑法,皆已不在云岚之下,所欠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
张长行是三仙岛之一方丈岛的杰出弟子,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是大周天圆满的境界,十年之内筑基,应是大有希望。这三仙岛地处海外,灵气充裕,乃是圣境内三大修行门派之一。三岛各有岛主,却是以蓬莱为尊,方丈次之,瀛洲岛居末且岛上皆为女修。
修士之间并不约束婚配,不过修真界的夫妻一般都唤作道侣,修行界女修不多,所以有道侣的男修就更少,只见玉华门上下,也就只有云志、云岚这一对道侣,便能知晓修士的情路之艰辛。好在瀛洲岛每隔一些年,都会不定期的举行一次仙缘大会,其目的之一便是想吸引一些当下的年轻俊才,撮合为道侣。
张长行此次出岛,便是为了散发仙缘大会的请帖,这玉华门作为圣境内另外一家三大门派之一,即便没有适龄的修士,那也是要请去观礼的。
鹤鸣湖畔,云帆正在舞剑,忽见有人自山外而来,便停手候在了一旁。“嘎”的一声鹤鸣,一个硕大的黑影当空罩下,灵羽稳稳地落在云帆身后,低下头来蹭了蹭云帆的脖颈,显得无比亲昵。
“好像是有客人来了,你还是自己去玩吧。”
灵羽自那次受伤之后,到现在也不过八九个月的时间,却长得比大羽毛还要高出两尺有余,原本的那间小木屋现在都已经容它不下。云帆现在已经住回了少华峰的居所,便在崖边给灵羽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一人一鹤倒也处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