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炉丹药,按理来说应该成丹一十二枚,就因为收丹时那小小的失误,这就白白损失了一半。不过这六枚丹药的成色,却已经算是中等偏上,初次炼丹就有如此成就,云帆这也算是丹道上的奇才。取出一个玉瓶,将丹药收好,云帆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又取了一份药材出来。
这次兴王购来的千年雪莲共有两朵,而其它的药材也足够两炉所需。云帆总结了上一炉的经验得失,然后才开始了第二炉的炼制,提纯、炼化、融丹、收丹,一气呵成,十二枚淡黄色的丹药,表面上还隐隐有一层蜡质的光泽,成色居然比之前一炉还好上了些许。
由于运河结冰,陈太医只能从陆路由京城赶来,一直到了扬州才改乘船只逆江而上,就在云帆丹药炼成的两天之后,才终于来到了兴王府。
还是在兴王日常打坐的那间静室,兴王此时正在门口负手而立,旁边却是连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而两位王妃则是带着几名婢女站在不远处翘首以盼。
“姐姐,这都四个时辰了,要不您还是回寝宫歇息歇息吧,妹妹我在这里盯着就好了。”
“没事儿,我不累,我要在这里守着娴儿。”
而就在静室之内,娴儿小郡主身上仅穿了一件湖州丝绸的薄衫,身上却是插满了一根根的银针。一名颌下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文士,正双手各捻在一支银针的尾端之上,或是轻摇,或是揉捻,其额头上早已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是来不及擦拭。
百里外则是在小郡主的身周游走不定,又不时地伸出一指,点在小郡主的身上,有时一指点出,犹如流星袭月快速无比,有时却又像举杵撼山,显得异常凝重。而云帆却是盘坐在一旁,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百里外在点出一指之后,忽然倒退了两步,竟一屁股跌坐在云帆身边:“小友,该你了。”
只见云帆也不起身,盘坐的身体就这么平移到了小郡主的身后,接连在小郡主身上拍出八掌,每拍出一掌都有两枚银针被缓缓挤出体外。八掌拍过之后,小郡主的身体也已转了一个方向,正是面朝着云帆。
“我说陈小子,你也休息一下吧,真没想到,这玄门中的不传之秘太阴流注的太乙针法,竟然还流传于世,老夫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留有山羊须的中年文士,取出一方白帕先是擦了擦手,然后又拭去了头上的汗水,才漫不经心地道:“可惜,古之针法失传者多,那传说中的鬼门十三针,怕是如那《广陵止息》一般,已虽嵇康而绝。”
百里外却是摇头道:“不见得,不见得,也许有人秘传不宣,那也是有的。”
“唉,此等济世之学,却是敝帚自珍,有与没有何异?”
此时小郡主身上已经生起了氤氲白雾,云帆此时正在为她打通最后的一条经脉。阴维脉,起于诸阴之交,发于足少阴筑宾穴,为阴维之郄,在内踝上五寸踹肉分中,上循股内廉,上行入少腹,会足太阴、厥阴、少阴、阳明于府舍,上会足太阴于大横、腹哀,循胁肋会足厥阴于期门,上胸膈挟咽,与任脉会于天突、廉泉,上至顶前而终。凡一十四穴,全身阴脉皆由其维系,是为阴维。
由于百里外已经使用秘法,将真气提前灌注在了穴位之中,因此云帆打通经脉时便省去了不少力气。没想到墨门还有这种将真气纳入人体,却又凝而不散的法门。如此手段在教导后辈弟子时,倒是走了好大的捷径,若是再结合药浴,贯通周天经脉将会变得事半功倍。
又用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云帆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道:“好了,陈先生可以起针了。”
却听那陈太医道:“不急,我还有一门一气周流的针法,可以助其恢复气血,待我施为。”
静室的大门终于打了开来,原本负手而立的兴王一脸期待的看向门口。
“三位辛苦了,此番耗时近五个时辰,小王已经备好了饭食,还请随便用些再去好好休息。”
这兴王没有去问女儿,反而是先道辛苦,可见其贤名并非虚传,见这边云帆三人已经走出了静室,蒋王妃甩开了身后的婢女,提起裙裾便向这边快步而来。
云帆让开身后的大门对兴王妃道:“娴儿郡主已经无事了,将她抱回去吧,我已施法使其人睡,时辰到时自然会醒,无须担心。”
王妃向着三人福了一礼,便入了室内。
云帆又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玉瓶,交给兴王道:“伯父,这里面有十八颗养脉固筋丹,待娴儿郡主醒后给她服用一枚,此后每月一枚,连用十枚差不多也就够了,剩下的可留给婧儿郡主。”
时如流水,匆匆而过,转眼间春暖花开,堂前檐下,飞燕掠影,青草池塘,处处蛙鸣。这两个多月来,云帆除了偶尔回去看望父亲,便是一直在这兴王府里度过。
两位小郡主的隐疾都已被治愈,陈太医和百里外也都已经离去。云帆依言指点了一些修练的粗浅法门与世子,所传授的不过是一些调息吐纳,聚气行功的入门功法,却并没有传授相应的技击之术。
婧儿郡主生性活泼,拉着姐姐非要跟在后面一起修行,却是没用一点耐性,打坐不到片刻功夫,便又去折柳掐花,扑蝶戏鸟,反而是娴儿郡主心性恬静,无欲无求,往往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闲暇时,云帆也会将那《山海经》拿出来研读一番,可是翻来翻去,却只是一头雾水,丝毫不得要领。这一日,云帆合上手中的经书,意兴阑珊地走出房门,老远便见到世子独坐在一处假山边上,显得闷闷不乐,他的玩伴陆炳和侍奉的小太监黄瑾,也只是站在远处,没敢上前。
“厚熜,你这是怎么了?”
朱厚熜抬眼见是云帆,四目交接,凝视一会儿,脸色却是越发的不对,才要开口说话,却是泫然欲泣起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是你父王责罚你了不成?”
“不是的,今天父王和我说了好多话,我听了之后,心里好不快活,又感觉有些害怕。”
云帆虽然不知兴王说了一些什么,却也能猜测到几分,果然听世子已经是语带哭腔地道:“父王要我今后好好照顾母妃和王姐王妹,还说什么要爱戴子民检点自身,又交代了好些其它事情,都是些我不想的听话,兄长你说,父王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好担心父王的身体。”
云帆是自然明白兴王的苦心,自从兴王上次遇袭,至今已经过去四月有余,当初云帆就曾有言,兴王也就只剩下半年到一年的阳寿,看来这是怕忽然哪天大限来临,不得不提前交代后事。
云帆拍了拍世子的肩头道:“你也不要多想,你父王不管和你说些什么,你只管记在心里就是,王爷也不过是希望你早日帮他分担一些责任罢了,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也莫要整天待在府上,不如我今日就陪你出去转转好了。”
没有带护卫侍从,就云帆和世子二人走出了王府的大门。大街上人来人往,但见店幡旗招节次鳞比,贩夫走卒熙熙攘攘,青衫士子把臂同游,顽童稚子追逐嬉戏。
云帆由心地感叹:“这里的繁华虽比不上金陵,但若论起安泰祥和,欣欣向荣,即便是故都南京也是有所不如,这可都是你父王的功劳。”
朱厚熜默然点头,心中却是在想:“我将来治理藩国,也一定不会让父王失望,绝不会辜负了父王的谆谆教诲。”
二人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莫愁湖边,只见前面不远处一堆人聚拢在一起围成了一圈,其中还传来了吵闹之声,这架势像似在瞧什么热闹。
朱厚熜平时出门难得这么自由,护卫们从来不许他往人堆里去,此刻见有热闹可看,便也伸长了脖子向里面观瞧,只是他自持身份不愿与众人推搡,只能是站在外围干着急。
云帆带他出来,本就是为了散心解闷,见他这番模样却也没有管他,能够暂时忘记心中的不快,那就随他去好了。
湖边的柳树下正好有一块大石,石高约有三尺,虽然离人群有些距离,不过站在上面却是能够看到里面,朱厚熜提起衣袍的下摆,扶着树干便登上了那块大石。
人群中间一名老汉正拽着一人的衣领,嚷嚷道:“我自家的鲜鱼,想卖几文就卖几文,就是不卖给你又能如何,你还敢强抢不成?”
老汉的身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的虽然土里土气,长的却是周正。云帆虽然站在人群外围,但是里面的情形却是洞若观火。
一见是这父女二人,脸上便露出些许笑意,原来这二人正是那日被何霸天逼入江水的汉子和他的闺女,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他们与人争执。
那小姑娘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扯着她爹的衣襟道:“爹爹,算了吧,就饶给他又如何?咱们早些卖完也好早点儿回家,奶奶还等着您给她抓药呢!”
“不行,这一尾大鱼少说也得三十文钱,十文钱却是休想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