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上元节,长安城的街巷间还残留着彩灯余韵。陆昭阳与许延年送别师兄回城后,已是正午时分。两人在街边食肆用了些热汤饼,便沿着朱雀大街缓步而行。
许延年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袭靛青色圆领袍,腰间配着长剑,行走间衣袂微动,显得格外清俊。陆昭阳依旧一身素色男装,腰间悬着软剑。神色沉静如常。两人并肩而行,偶尔低声交谈,虽无过多言语,却自有一份默契。
刚回到安仁坊小院,还未进门,便见阿来急匆匆跑来,额上沁着汗珠,神色慌张。
\"陆…陆先生!不好了!\"阿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平康坊里有位舞姬表演时从高台跌落,伤势极重,坊里的人都说怕是救不回来了!\"
陆昭阳闻言,眉头微蹙,立刻转身:\"人在何处?\"
\"就在平康坊后院,已经抬进厢房了。\"阿来擦了擦汗,\"那舞姬摔下来时撞到了栏杆,血流不止,现在昏迷不醒……\"
陆昭阳不再多言,转身回屋取了针囊和几瓶药粉,动作利落地塞入袖中。许延年见状,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陆昭阳点头,两人快步出了院门,直奔平康坊。
---
平康坊内,丝竹声依旧悠扬,楼前却围满了人,议论纷纷。
\"听说那舞姬是从三丈高的彩绸上摔下来的!\"
\"可不是?摔下来时头先着地,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唉,这要是救不回来,这下可要赔大了……\"
陆昭阳拨开人群,径直走向后院。许延年紧随其后,目光冷峻,众人见他气度不凡,纷纷让开一条路。
后院厢房内,几名乐伎和侍女围在床榻旁,神色焦急。榻上躺着一名年轻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面容苍白如纸,额角一道伤口仍在渗血,染红了半边脸颊。她呼吸微弱,唇色泛青,显然伤势极重。
陆昭阳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她的脉搏,指尖一触,便知情况不妙——脉象沉细欲绝,内腑必有损伤。
\"闲杂人等都出去。\"她声音清冷,不容置疑,\"留两个侍女帮忙即可。\"
众人闻言,纷纷退了出去。许延年亦自觉退至门外,只站在廊下等候。他知道陆昭阳行医时不喜旁人打扰,更何况伤者是女子,他更不便近前。
屋内,陆昭阳解开舞姬的衣领,检查伤势。她的锁骨处已现淤青,肋骨亦有断裂迹象,最严重的是头部撞击,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凶多吉少。
\"取热水和干净布巾来。\"她吩咐一旁的侍女,同时从袖中取出针囊,指尖轻捻,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侍女连忙端来热水,陆昭阳净了手,又取出一瓶药粉,洒在舞姬额角的伤口上止血。随后,她凝神静气,指尖轻点,银针缓缓刺入舞姬头顶的百会穴。
此针法名为\"颅卤针法\",乃是姬越人(扁鹊)所传,专治危重伤症。陆昭阳手法娴熟,每一针落下,都精准无比,针尾微微颤动,似有气机流转。
\"扶她侧身。\"她低声道。
两名侍女连忙照做,陆昭阳又取一针,刺入舞姬后颈的风府穴,再以指尖轻按她背部的几处要穴,助气血运行。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静谧无声,只有银针轻颤的细微声响。陆昭阳神色专注,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乱。
终于,舞姬的呼吸渐渐平稳,唇色亦恢复了些许血色。陆昭阳这才缓缓收针,又取出一粒药丸,以温水化开,喂她服下。
\"命保住了。\"她淡淡道,\"但内伤未愈,需静养半月,不可再剧烈动作。\"
侍女们闻言,喜极而泣,连连道谢。陆昭阳只是略一颔首,净了手,收拾针囊,转身出了厢房。
门外,许延年负手而立,见她出来,目光微动:\"如何?\"
\"无碍了。\"陆昭阳道,\"只是需休养一段时日。\"
许延年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虽不通医术,却知能从如此重伤中救人,绝非寻常医者所能为。
两人刚走出平康坊,老鸨便追了上来,手里捧着一袋银钱,满脸堆笑:\"陆神医,今日多亏您出手相救,这点心意,还望笑纳……\"
陆昭阳看了眼摇了摇头:\"正常诊金即可,不必这么多,余下的给那位姑娘买些补品吧。\"
老鸨一愣,还想再劝,许延年已冷声道:\"陆先生行医,不为钱财。\"
老鸨见他气度威严,不敢多言,只得讪讪退下。
---
回安仁坊的路上,天色已暗,长安城的灯火渐次亮起,街巷间行人依旧熙攘。
夜风微凉,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一些,替她挡去寒风。
\"累吗?\"他低声问。
陆昭阳摇头:\"习惯了。\"
许延年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中微动,忽然道:\"昭阳,你救人时的样子……很耀眼。\"
陆昭阳脚步一顿,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只轻声道:\"医者本分罢了。\"
许延年低笑:\"可在我眼里,无人能及你。\"
陆昭阳耳尖微热,别过脸去,却并未反驳。
许延年走在陆昭阳身侧,低声道:\"你的针法,很特别。\"
陆昭阳微微侧首:\"师父所授,源自扁鹊一脉。\"
许延年点头,不再多问。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回到安仁坊小院时,夜色已深。院中梅树在月光下摇曳,暗香浮动。
许延年替她推开院门,低声道\"明日我要上朝,等忙完公务,再来寻你。\"
陆昭阳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却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许延年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中微暖。
夜渐深,两人回到安仁坊小院前,陆昭阳停下脚步对身侧的许延年说道:\"就送到这里。\"
许延年点头,停住脚步。
陆昭阳转身推门入院。关门之前,她顿了顿,低声道:\"路上小心。\"
许延年眸色微深,唇角轻勾:\"明日见。\"
门扉轻合,院内归于寂静。许延年在门外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长安城的街巷,带着初春的微寒,却也藏着几分隐秘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