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给她让开,廖婆婆却扫把一撒,叉着腰,指着武馆破口大骂:“姓陈的!你这些烟头……”
林九对她敬而远之,趁太阳还没落山,回了一趟药铺。
已经两天没来了,铺子里一股冷冷的落寞味道。
打开灯,他先抓了副药去隔间熬上,回到外面,重新取出来那张地图。
先前勾画出来的五行图全部推翻,画上叉叉,林九两手撑桌,眼也不眨盯着地图。
地形图上淮楼的高低走向,越看越像一条巨龙,果然,和那卖土豆的老板说的一样。
盯着盯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隔间药壶中药汁沸腾,壶嘴汩汩喷着白汽,发出哨声。
忽然,林九脑中灵光一闪,低头取笔,刷刷几笔将图上龙形勾画出来。
不对,不是东方七宿。
重新打量图中石元富、安璃、还有那位女学生自杀身亡的位置,那便只能是……
一把收了地图,林九匆匆跑回去关火,在铺子里找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保温容器,只好把自己的保温杯用来装药汤。
太阳落山,天还红火亮堂。
林九关了铺子,毫不停留往家里赶。
从家里拿了陆过留下的药和纱布,林九手上拎了不少东西敲响了施照卿家的门。
她自我恢复的能力甚是强悍,才过一天,虽然依旧虚弱,面无血色,但已经可以下地到处跑,甚至坐在餐桌边上吃外卖。
她昨天身受重伤快要毙命,林九守了她七八个小时没敢合眼,天快亮了才睡下。
今天白天不过多睡一会儿没来看她,想来她应该是老实的,安安分分躺在床上休养。
但今天打开门,她餐桌上一堆不合病人饮食的外卖,一瓶瓶身还在往下流水珠的饮料,她本人,短衣短裤穿着凉拖就这么大剌剌跑来开门。
林九扶着门框,两眼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你……你喝冰的?”
没成想他会来,看来已经去过地府闹过一通,施照卿战战兢兢,怕他还在气头上,不敢触他霉头。
“你怎么来了?那个我,我没有参与……”
“你,进来。”
林九进屋,沉着脸一把拉上大门,没眼看餐桌上的食物残渣,拎着人躺回床上去了。
拧开盖子把杯子递过去,施照卿接过,闻了闻,眉毛立马皱起,嫌恶问:“中药?”
林九气道:“喝吧。”
施照卿缩脖子,气场不足:“你凶什么?地府为难你了?”
看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林九泄气,依旧头疼:“我没有凶。你你你,伤势太重还没好透,怎么就下地走动了,还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有那瓶冰水,他都不想说!
“我快好了……”她抱着杯子尝试喝下一口,小声反驳。
太苦了,闻着就反胃,倒进嘴里药汁能勉强咽下,但嘴里总感觉残留了一嘴的药粉末,稍微细想,胃里就翻江倒海。
早死晚死都得死,施照卿闭眼一口闷下去,林九叹气起身,出去客厅倒了杯温水来,顺带将桌上那些外卖餐盒收拾了。
“崔费怎么说?你还有办法能回去吗?”
施照卿喝了药漱了口,听话躺下去,眼睛要换药了。
揭开她眼睛上的纱布,林九一顿,奇也怪也,她这好得快得不寻常,难怪陆过只留了五天的药。
“痛不痛?”林九轻声。
施照卿刚要摇头,被他伸手扶住脸颊,手指微凉,施照卿不由得打了个颤,忍不住将他的手拨开。
“怎么不回答我,崔费为难你没有?”
“没有,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先抓到千面玲珑再说。”林九说。
话说到这,施照卿自然明白,林九已经没有回去的办法了,他只能留下,不管他愿不愿意。
忽然沉默,心情非常不好,施照卿顿感羞愧,这些年崔费和小谢小范待她非常好,如同亲人。
如今崔费无缘无故将别人拉来欺骗,为他捉鬼,不顾别人意愿,施照卿站在崔费一边,只觉得惭愧,无颜面对林九的用心照顾。
她两颊忽然通红,火烧一般,耳垂更是红得滴血,匆忙要爬起来。
“好了吗?随便弄弄就可以了,不用麻烦。”
她一动,眼上的药物不稳要滑落,林九皱眉,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儿戏。
抓住她的双肩把人按住,语气一重:“别动。”
她眼眶泛红,林九心里立马软了下来。
“快好了,再等等。”
施照卿抿着唇,左眼酸涩不争气,和他对视两眼败下阵,眼角淌出泪来。
“对不起,害你不能回去……”
更多是对他的心疼,心疼他努力那么久、坚持那么久,最后又被告知,他回不去了。
没有大发雷霆,大闹一通,他平静地去地府平静地回阳间,没说撂下挑子不干了,只不计前嫌跑来照顾,和她说抓到鬼再说。
她一哭,林九无法应对,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不知道怎么安慰,忙慌抽了纸替她擦去泪,无措重复一句。
“别哭,别哭,我很好。”
哭了一阵,反倒施照卿心里头好过不少,但左眼也肿了不少,一说话嗓子撕裂,吸气咽气如刀割。
“嗓子,嗓子有点疼……”
好不容易包扎了眼睛,哄好了不流泪,一听这话,林九头疼:“可能凉水喝多了。”
见他还在箱子里捣鼓,施照卿转头,又找出了不少纱布。
“不是好了?”
林九瞪眼:“你腹部还有伤,药换了再给你找些药吃。”
施照卿一听,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脸上发热,往下一缩回被子里去了。
看她忸怩这样,林九捏着纱布,两耳发烫,一时倒不知道这药是给她换不换了。
半晌,他局促说:“你……你坐起来。”
施照卿摇头摇到一半,发觉不对,停住,抬头问:“为什么坐起来,你给我换药我不应该躺着吗?”
林九咬牙:“胡说,你坐起来,自己……换!”
“我是伤者,我不行自己来。”施照卿躺尸,雷打不动,颇有些赖皮的意思。
“男女有别,你知不知道?”林九无奈。
施照卿一笑,拉开被子,对着他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衣服,说:“男女有别?我昏迷的时候,衣服谁给我换的?”
“你你你……油嘴滑舌!”
林九顿时血气上涌,脸上脖子红了一片,手里死死攥着的纱布被他一把扔在床头柜上,满脸通红跑了。
狠灌三杯凉水冷静下来,林九一拍脑袋,还是不经激,轻手轻脚跑到门边,紧张捏着拳头偷听里头的动静。
窸窸窣窣,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女人的疼痛低吟,瓶瓶罐罐立起倒下碰撞出声。
里头一声痛呼,林九心脏吊起,一急,匆匆敲了下门一把冲进。
施照卿坐在床上安然无恙,脑袋低着,乌黑亮丽的发丝跟随动作垂在身前,她嘴里叼着衣服下摆,半截纤细腰身毫无遮掩,腹上线条若隐若现。
她手上握着瓶瓷瓶,正往伤口上倒,进门动静之大引她抬头,她眼睛一亮,有些意外。
“你还没走啊?”
她开口说话,嘴角衔着的衣角掉下去,腰腹重新被遮挡。
林九的视线触电般迅速收回,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
谁告诉她!上药就是这样把药像撒盐一样,不要命地往伤口倒!
这是撒什么佐料吗,什么药都往上面来点?
林九眼前发黑,脑壳痛。
“你歇着点,我来吧。”
施照卿:“嫌我不专业又非要自己来。”
林九无话可说,翻出两瓶药罐,看来她还是应该去医院缝针才会老实。
纱布一圈圈轻柔包裹,施照卿揪着衣摆低头观摩,小心翼翼瞥他一眼。
他表情认真,眼睛一点也没往别处转,直直盯着手里纱布,自然,也尽可能地去避开了触碰到她的身体。
“紧不紧?疼要和我说。”注意到她的目光,林九以为是自己手下没轻重,回看她一眼。
施照卿摇头,突然来了句:“这样包着挺暖和,你说全身包着会不会更暖和。”
她的腰身很细,一臂揽住绰绰有余,几圈缠绕下来费不了多少纱布,全身缠绕可能就需要那么几个,不够得去药铺取来……
等会儿等会儿,什么叫全身包着?那不是成木乃伊了,那像什么话?
林九给纱布打上活结,终于回了神,无奈说:“别闹了,好好休息。”
施照卿放下衣服,坐好,抓住他的手,仰头问:“等会儿你晚上有没有事?”
脚步一顿,林九低头看她抓着自己手腕的一双素手,再看那只干净媚气的眼睛。
头一点,但是不该点,她眼中失落浮现,心中一急,再用力摇晃挽回,轻咳一声遮掩心中慌乱,生硬说:“晚上没事。”
她眼里惊喜涌出,大喜过望,抓住他的手陡然用了力,趁热打铁:“那你晚上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可以。”
林九很快答应,手掌抬起正要回握她的手,施照卿眉眼一弯,先他一步高兴地抽出了手。
林九心中一空。
“太好了,谢谢你。”
她从床上站起来,得意忘形,一下跳到林九身上去。
措手不及,林九愣神间下意识紧紧将她抱住,心里的落空瞬间填满。
紧皱的浓眉如冰释般渐渐松开,沉默两秒,林九开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