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噢，糟糕了——”林九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热心群众的八卦声沦为了背景音，空气中静默了一瞬，相对的视线倏然错开，两人都忽视了夹在中间的无赖，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准确来说是那女人先动了，只不过在她低头转身的瞬间，林九脚下已经蹬出，整个人如离弦的箭快速追了上去。
“呃……嗯？”
无赖傻眼了，这两人猫抓耗子一样咻的就跑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享受注目礼，倒像被人遗弃了。
喂，不管我了吗，不送我去局子了吗，你追她干嘛，偷你东西的不是我吗？
那女子转身拨开人群就跑，人高腿长，她爆发力不容小觑，摆臂抬腿的瞬间一溜烟就不见了。
如果不是身手好，还不一定追得上她，林九想。
跟着她七拐八拐几乎快要把这条街溜了个遍，再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看出她的体力渐渐跟不上了，林九屏息提速，猛然出掌扣向她的肩膀。
前面的女子侧头，像是在寻路，顾不得观察脚下，恰好被一块凸出的板砖绊到。一个趔趄，她的身子往前扑去，飞扬在半空的发丝骤然跟着跌落，同时她的左肩矮了下去，巧妙的躲过了林九的一掌。
收掌继续追，林九望向她背影的眼里闪过不可思议。
“站住！”林九大喝。
她的脚步凌乱，毫无章法，就硬生生地跑，看不出什么门道，可偏偏跑起来又好似踩着风一样轻盈，两步跨出就已经掠出好远。
紧追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女人转身停下，喘着气按了一把脑袋上的帽子。
林九扫过那拦住她去路的墙面一眼，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走过去，问：“你是什么人？”
“我？”女人一愣，发出疑惑，她说话轻轻的，还带点气音，很好听。
女人又扶了扶帽子，见他走近，皱起眉挪步子往后退，“我是良心商贩。”
见问不出什么，林九不再废话，提掌闪身到她身前，一掌袭去，女人瞪大眼呆住，她没有接招，惊讶过后眼里尽是恐惧。
“有话好说，少找你的五块钱我可以补给你。”她当机立断抱头蹲下，语速飞快。
掌风吹动她鬓间的头发，手掌堪堪在她头顶停住，林九也呆了，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立马收回手，林九咬破中指，快速在她额头上落下一点。女人见他伸手过来瞬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小声认错。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人没有表现痛苦也没有浑身冒出黑气，这就是个正常人，林九判断失误了。
在她注意到自己奇怪的行为之前，林九迅速擦掉了她额头上的血，拉开了安全距离，看向她的表情有些复杂，自己居然有误判的一天。
“对不起。”林九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施照卿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他已经撤开，大大松口气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五块钱，微信我扫你吧。”
“我没有在你那里买过东西。”
“那你为什么追我！”施照卿瞪大眼睛，啪一下掐灭手机，连帽子都摘了，有些愤怒。
“对不起。”林九再次诚恳道歉，因为这样以正常角度看真的很莫名其妙，但是不能和她多说什么，万一被认为是精神病就不好了。
可能是大晚上的从山上下来，那地方阴气太重，回到了市里感觉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女子本身阳气就弱，她最近肯定去过一些不好的地方，身上多少沾染了些阴气，这才让林九看错了眼。
“师父！我救你来了！！”
震天响的跑动声离胡同口越来越近，一道娇俏的女声穿进胡同，林九回头，一个齐耳短发大眼睛的女孩朝这儿狂奔过来。
林九一句话没来得及解释，这姑娘上前来就是一脚扫向他的脑袋，有点底子，但不多。
侧头躲过她的鞭腿，林九瞬间抬手扣住她的脚踝，既然一来就这么霸道，那么林九也不用讲什么情面了。
林九手臂发力，借她踢过来的力道，反手把人撂倒在地。
“多相，你别丢人了。”施照卿没眼看，赶紧跑过去拖死狗一样把地上的姑娘拉开。
王齐多相吐去嘴里的泥巴，一把抱住施照卿的腿，哇哇大喊：“师父！你揍他啊！”
揍谁？施照卿嘴角难得抽搐，我差点让人揍好不好。
“不好意思，她不懂事。”施照卿咬牙把死狗拉起来，朝林九歉意一笑。
“没事，我也没手下留情。”林九往衣服上蹭了蹭手掌，看那“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一眼，淡淡打击说，“出腿慢，没准度也没预判，下盘还不稳，我看你练了有些年，原来涨学费不涨本事。”
这小姑娘没轻没重，缘由不问局面不看底细不摸，上来不由分说直攻要害，林九忍不住出口损了几句。
越没有什么越在意什么，王齐多相的一身本事不敢说出类拔萃，但也没有他说的这么差劲，林九攻击她的功夫算是踩到她点上了。
“哈呀！”王齐多相一下炸毛，从施照卿身上起开，撸起袖子冲过来，“我看你懂得很！过两招看看啊！”
“我不欺负小孩子。”
“哈哈？小孩子？”
王齐多相简直要被他气疯，奈何后领被施照卿拽着，跑不出去一步，只能红着眼睛在原地抓狂。
王齐多相回头：“你撒开我！我非得揍他一顿！”
施照卿把帽子扣在她脑袋上，用力把人拉回身后，王齐多相还想再挣，见施照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立马乖乖安静下来。
施照卿转头笑看林九：“好了好了，见谅，你莫名追我的事我不追究，你也别和她一般见识了，行吗？”
一通折腾，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林九头疼，自然没心情和她们追究来见识去的，点头答应：“告辞。”
林九离开后，施照卿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大晚上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施照卿转身出了巷子。
王齐多相忙不迭跟上去：“心灵相通，师父有危险我怎么能不在呢？”
“嘁。”
“对了，那个人为什么追你？”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追上来我只能跑了。”施照卿转着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在多相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施照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刚男人手指拂过的触感犹在，施照卿疑惑放下手，他摸我额头干什么。
忽觉不对，施照卿低头闻了闻指尖，竟然有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奇怪，但琢磨不透，施照卿只好放下手不去多想。
回到摊子上，好在这一车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儿，一个东西都没少，但这个时候也太晚了，施照卿打算打道回府。
王齐多相从还未开封的袋子里抠出了一坨粘土捏着玩，边玩边问：“师父，你今晚上卖出去几个？”
“一个也没有。”
王齐多相靠着车头，大眼睛转了两圈定在施照卿脸上，出尘如仙一样的女人。王齐多相最后幽幽叹口气：“师父，你长这么漂亮，我要是你我就不卖泥巴小人了。”
施照卿看过来：“那你卖什么？”
“卖我自己的大头照。”
施照卿笑了一下，王齐多相快要看呆。
施照卿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王齐多相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凑过去听了一会儿，扔了手里捏变黑的粘土：“我们还不走吗？”
话音刚落，见施照卿直勾勾看了过来，王齐多相一脸莫名其妙，扣了扣脸，施照卿突然挂了电话，看过来问：“多相，你会骑电动三轮吗？”
“啊？”
“会不会？”
多相嘿嘿一笑：“这个我还真会。”
妥了，施照卿立马收了摊子，锁好三轮车，一屁股坐上去，摆手说：“上车，你开。”
王齐多相，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正值头脑简单退化、四肢发达力气大的单纯黄金时期。
母亲是淮楼市杰出企业家，父亲是知名大学教授，父母亲为她打下的江山够她无忧无虑躺着过八辈子。
上还有个完美继承母亲商业头脑的哥哥，由于王齐多相没有从商的兴趣，也没有遗传到她父母亲优秀的基因，家里连带她个人一致同意培养她哥作为公司继承人。
至于多相，费劲的读完了个本科，就连研究生也不想念了，聪明才智她占了个不沾边的洒脱。
她不喜欢念书，从小爱看武侠电视和小说，一度痴迷到求着她妈给她找了个有点本事的师父学功夫。
学了五六年，她摸了点门道，最后也看出来这师父的道行也就那样，没有东西可教了，多相就和她妈说可以解雇了。
她很懒散，做什么都没有兴趣，只有对武学的痴迷，只深不浅。
和施照卿的认识也很巧合。
前几天，施照卿荣升为一名失业青年，结束了她四年来勤勤恳恳的职业生涯。
毫无前途的公司突然宣布要优化，等到施照卿被裁了才知道，这是老板为了给自家亲戚腾的位置。
失业后到处奔跑投简历的一天里，谢倾棠这个狗东西打电话叫她去帮忙扫大街，既不合理又不像话，施照卿当时就直接拒绝了。
谢倾棠：“帮我半小时，二百块。”
施照卿：“定位发我。”
当然不为别的，只是想为城市清洁出一份力，施照卿一招手就打车过去了，光荣的穿上了荧光色的小马甲。
谢倾棠把大扫帚塞进施照卿手里，指着剩下的半条街说：“呐，只剩这么点了，半小时就可以扫完，你加油，我先走了。”
“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要当清洁工。”
“二百块转过去了。”
“当清洁工挺好的。”
施照卿也算让他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嘴脸”。
这条街离一中很近，这个时候学生放学，不少学生结伴同行，施照卿拖着扫帚感叹青春真好。
青春还没感叹完，拐了角扫进一条巷子里，里面停着一辆老旧的女士摩托，还有四五个高中生，施照卿扫帚扫地的刷刷声一下停止。
高中生们嘴里咬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打量这个贸然闯入的“清洁工”，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有个学生将烟头掸过来：“去去去，上别地扫去。”
施照卿提着簸箕和扫帚正打算离开，听到站成排的学生后面传来一声拉长调的哀嚎。
哦，原来是在打架，或者是在霸凌。
于是施照卿又转过身，放下簸箕，捋了捋头发，对几个学生说：“你们，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