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个人像，怎么会要那么久时间？林九靠在墙边，快要等的不耐烦，可又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过这牛头马面。
黑暗，白烟，指间夹着的一点红色火光就要燃尽，林九扔了烟头，用脚碾熄。
原来才过了一支烟的时间。
她怎么还不出来，我还要等多久，早知道定个暗号了。
再点一支吧，她再不出来我进去把人拎出来。
刚从烟盒里抽出香烟，铁门咔一声响了，头顶的灯应声闪烁长亮，盼天盼地，施照卿终于出来了。
好心替人家关上门，施照卿转身一句话不说，忧愁叹了口气，林九一慌，从墙壁上离开站直，手指的烟差点夹不稳。
“怎么了？”
虽说在屋里只是刻意讲得夸张，但她和弱女子也沾不上边，不会真叫人刁难欺负了吧。
施照卿低头，一言难尽抿了抿唇，眼神点过他手上的香烟，勾了勾手指：“给我支。”
到底发生什么了嘛，林九皱眉去摸烟盒，打开又合上，说：“没了。”
空气中难散的烟味示意她林九刚刚已经抽过一支了，于是施照卿朝他手上那支烟伸手：“手上的给我。”
林九不动，皱眉只问：“他们给你画得像了吗？怎么那么久才出来？没怎么你吧？”
施照卿动手从他两指间抽出香烟，抢过后手指转动，白色的烟嘴正对自己，低头咬住叼起，抬眼说：“点火，谢谢。”
林九的眉毛皱得更紧了，手里空了便放下手去，不满说：“你还没回答我。”
灯又熄了，施照卿又荣获了盲人体验卡。
林九感到袖子被她轻轻扯了扯，眉头顿时舒展开，我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儿。
他擦亮打火机，火苗跳出来，施照卿低头去点火，一只手习惯性围在火边。
一簇火焰照出橙红的光，她一逼近，脸上就好像上了层浅妆。周围都是黑色，只有她面前晕开暖光。
烟头尚未点燃，林九递火的手却不知道怎么抖了起来，一味往后退缩。
施照卿皱眉，倏然抬手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握住，拉近，柔软的指腹在手腕上轻动摩擦。
火焰猛地摇晃又立稳，她低头，白色烟纸同卷着的烟草一齐染上火光，林九的心漏跳一拍，神思难免乱了。
点了烟她立马松开手，一口白烟吐出，施照卿抬头讲：“肖像已经画好了。刚刚谈了点事。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灯亮了。
林九回神，只觉得被耍了：“那你做什么唉声叹气的？”
“你不记得阿傍阿防了？”
“记得，这不是才被赶出来。”
施照卿摇头直笑，看来他对阿傍阿防的事早就没印象了。也是，谁会把于自己而言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记在心里呢，他不会，施照卿同样不会，只有当事人才会耿耿于怀。
所以林九才会被赶出来，这算轻的。性质同样的事，施照卿的结果就不同了，要惨得多，多很多。
“走吧走吧。”施照卿觉得今晚上自己总是想太多过去的事，过去并不美好，她只能把记忆截断，到此为止，再多不行。
林九追上去：“肖像给我看一眼。”
下楼时候又在楼梯拐角碰到了先前那个女人，她嘴角同样叼着根烟，路过他们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大晚上又在假扮王祖贤，还有个假扮林正英，神经。”
下了楼，林九不解又问：“林正英又是谁？”
施照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
路边灯光昏暗，不是很方便看肖像，施照卿拉着林九找了个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一杯咖啡靠窗坐下。
施照卿把画像展开放在桌上，叫他先看，掏出手机打算查一查王祖贤这个人名，按了半天屏幕亮不起来。
“坏了，忘记充电了。”
林九侧头：“什么？”
施照卿说：“你手机借我用下。”
“干什么？”
“我查查东西啊。”
林九把手机给她，继续看画像。
画像上的人很年轻，起码脸很年轻，算得上俊俏，竟和印象里凶神恶煞的面孔相去甚远。
但看着看着总觉得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林九推了推施照卿手臂，画纸呈过去。
“你看看。”
施照卿盯着手机一言不发，没有转头。林九皱眉，暗道不对，细看发现她悬在屏幕键盘上的拇指在微微发抖，莫不是叫她看到什么了。
林九忙伸长手臂抓回了手机，界面停留在百度搜索框里，框里显示有“王祖贤”三个字，其它却没什么异常。
林九松口气，退出应用，手机重新扔回口袋。
“别查了，看看这像。”
施照卿捏了捏手掌，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又过了半晌才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他这心思真是沉得可怕，施照卿掐着手指想。
“像怎么了？”施照卿好半天才发出声。
“眼熟的很。”
施照卿把画像推回去，撕开吸管的纸袋包装，插上咖啡，两手捂着杯身，低头说：“当然熟，小谢给的资料里就有这张脸。”
林九猛然跟着记起来，是了，那堆资料里有这么个人，只不过印象不深，对他的介绍太少了。
施照卿不知道是翻看了许多遍还是天生的过目不忘，此刻一股脑将画上人的信息吐了出来。
“崔珍，性别男，身高约170至174左右，年龄未知，职业未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用这张脸的时间是40年前，使用砍刀砍死了一家三口人，当时是冬天，这一家子正在吃狗肉。”
林九皱眉：“崔珍就是千面玲珑？”
“没推错的话就是。”
“可现在他也不用这张脸。”
“所以这条线索不用再查了。”
也不然，崔珍为什么会杀那一家人，总有动机，很大可能是因为他撞见了他们吃狗肉，他可能爱狗，因此被这一幕激怒，忘了变化形象而顶着原皮将人剁成了肉酱。
万一，安璃和石元富也是因为类似的事情而被千面玲珑盯上也未尝不可。
施照卿觉得合理：“或许可以再问问安璃。”
林九又说：“不，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他千方百计逃出无间地狱，总不能全因为这一点去杀人，这种角色，想要祸害人间挥挥手就能血流成河，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施照卿叹气：“眼下线索不到芝麻大，他没有随便大开杀戒再好不过，但现在我们总要先摸清他动手的规律，才好及时止损不是吗？”
林九沉默，盯着桌上的画像，恨不得将千面玲珑从这张纸里揪出来。
“走吧，打车回家。”
并肩站在路边等着，怪了，车辆来往，一辆出租车也没有。
等着吧，施照卿又胡思乱想起来。
林九这个人，她先前只觉得单纯死板认死理，一口一个“男女授受不亲”很有意思。一撩就炸，不是脸红就是耳根红，正经的不得了。
后来才知道惨了，太关注他了，太过分想要去挑逗他而观察他的反应了，太在意他的感受了。
这种讯号说明什么不言而喻，施照卿发觉自己心动，这是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意外，但是这没什么好藏着的，她自然不会羞于承认对一个男人动心。
这是正常的情感产生，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她会正视自己的情欲。
但，不太妙的是，她摸不清林九的心思。
施照卿总觉得他没有情感，对所有人都抱着同一种态度，平淡，静默，不闻不问，眼里好像只关注了抓鬼王这件事。
因此施照卿总觉得他对自己也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搭档，一个合作伙伴，会刻意保持距离，时刻强调男女有别，这或许换任何一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等了莫约十来分钟，好不容易经过一辆出租车，居然客满，又只能等。
那再等吧，施照卿的脑子晕乎乎的，乱成一团浆糊，因为心里过早肯定林九对自己没意思的，所以才天天想着把他抓鬼，好送他回去。
但现在，就在刚刚，又有了个变数，变数在他手机里，搜索引擎下的搜索记录。
这条历史记录打破了施照卿的一切想象，让她坚定送他走的心思有了摇动。
那是一条比较早的搜索记录，出自林九的好奇心而留在了搜索框下，是一行字“戒指戴在右手中指的象征”。
当她在便利店里看到这行文字的时候，好像当头一棒，眼睛都快花了，戒指，右手中指。
施照卿不免多想，自恋吗？也不算吧，可是实在巧合，为什么他身边里偏偏就自己右手中指戴了戒指呢。
他总归是关心这戴法的意义，所以才去搜索查询，既然关注了这点，就不得不让施照卿多想那么一点。
他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对我有意思。
要不要开口直接问呢，施照卿纠结极了，她郁闷纠结的时候手心就要发痒。
接着，一片小叶子从手掌顶了出来，接着两片三片，不由分说往她脚边掉了一地。
林九震惊低头，她怎么都不掩饰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他转头四处去看，趁着没人，两脚将叶子全都扫到马路上去，转头拉住她，急忙走开一段距离。
施照卿回神，眼睛看着他的手，这下怎么不顾男女有别了，看来他也做不到时时刻刻都注意这点。
“你怎么掉叶子了？”林九回头，小声去问。
“哦，我经常会这样。”施照卿随口答道，无所谓眨眨眼，然后戳了戳他的手，“你刚才没有做到男女有别。”
果然，施照卿见他短暂慌了慌，然后开始道歉：“抱歉……”
施照卿连忙摆手，问：“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你问。”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
“算了，你喜欢我吗？”
“等下……”
“等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施照卿抿着唇，倒没有多忐忑，也没有太紧张。意料之中的，他只是愣了下，很快恢复往常的平淡，脑袋轻轻摇动。
平静而缓慢说：“很抱歉，并不。”
心脏一瞬间抽痛两下，当然，这个答案很让人失落的。
施照卿艰难吸口气，撇过脸，不过好在此时尚且陷得不深，虽然难过，但不至于痛苦的撕心裂肺想要死去。
好吧，看来他的那条搜索记录纯属个人的好奇心太过强烈，施照卿想，果然还是我自恋了。
还是想办法抓鬼吧，要早点把这尊大佛送回去。
出租车呢，怎么还不来，要我在这儿尴尬死吗？施照卿低下头，叶子一片一片揪下来，不管被不被人看见，眼睛越模糊揪得越快，啪嗒，一滴眼泪砸在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