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如今受过了刑,又折去一半的修为,已被发往诺喑岭。”
“诺喑岭?”褚以墨的心头猛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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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喑岭,云遮雾掩。
绿溪蜿蜒长流,连接起远近山岭。两山之间,仅宽五尺的石桥天成,雪色岩石与青翠山色相映,自成风景。
石桥共两座,中间由流水常年冲积成的小洲隔开,洲上青草铺地,一棵参天的古树朝天空舒展着枝叶,投下来大片的阴影。
贺紫依扶着嫣儿,司刑处的两个听事跟在身后,一行人过了第一座桥。
踏足洲中,见粗壮的树根旁立着一石碑,碑上文字已被雨水冲得墨迹模糊,辨不得内容,有几片大叶落于左右,荫凉之中颇具古意。
正要登上第二座桥,几步外忽然显现出一层薄如蝉翼的水障来。
一位长身之人携挈两个少年,穿破水障,初显玉容。
几个人看清楚了,来人中,当前的是个荆簪斜挽、青丝垂面的姑娘,穿着一身碧色轻纱。
紫依舒了一口气。
“青琳姑娘。”
司刑处的两个大人上前同那姑娘见礼。
那姑娘神色庄重地还礼,礼毕,开口道:
“各位一路辛苦,我等听闻紫依姑娘将至,在此恭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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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喑岭在翎界的西北边角,舆图之上只是不起眼的几点墨痕,实际上却是隔开西境熠族、阻挡东宇龙族的重要山障。
世居于岭中的诺喑族与凡界巫族同脉,是灵界中少有的能细水长流的小族之一,他们的源头可追溯至上古。
也正因如此,他们的术理在今人看来往往显得诡异而多变,不得不敬而远之。
两位大人见到青琳姑娘,止了步,将紫依交给她,回去复命。
紫依与诺喑岭的缘分起于冥冰玉出现的那一天。
一百年前,诺喑岭的岭主祝荣走火入魔,在动用冥冰玉的力量时被冥冰玉上的封印反噬,引起了一场灵界震动。
当时紫依恰巧路过,被冥冰玉的威力伤及,不见了踪影。
翎君由此发现祝荣修习禁术已久,随即严查了诺喑族上下。祝荣死后,诺喑岭再没有岭主,岭中事务都是青琳姑娘和宗琪在打理。
宗琪是紫依的同门师兄,早已出师,紫依有时溜下山玩,师兄妹俩便在岭中小聚。
青琳引着紫依绕过蜿蜒的山径,越过迷蒙山雾,待上了青山顶,云气已将衣衫沾湿。
转身眺望,岭中风景尽收眼底:
族中人家依山建舍,木屋青瓦,或多达百家,或零落几户,都紧紧与邻相依,极似大小不一的石头散落在清浅的河水中。
再收了目光往四周看,只见古藤虚掩间静静落着一座古屋,虽坐地不广,但门庭堂院皆齐,取材天然,不饰繁纹,十分清净。
“宗琪公子得知姑娘将至,早已收拾了屋院,等候多时了。”
青琳姑娘领迎已毕,微微一礼,随即挥出水帐,携两个少年消失在山岚间。
紫依扶着嫣儿走进古屋,将她安顿好后,独自走到书房。
书房南北开窗,光线柔和,一身月白色宽袍的宗琪这时正斜倚榻上几,目不转睛地瞧着书。
“过来坐。”
察觉到她的到来,宗琪头也不抬地招呼了一声。
紫依依言与他相对而坐。
“师兄。”
宗琪收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把壶斟茶。
“正好你来,往后,这里的事情我能就少操点心了。”宗琪说着,收指敲了敲案上的文书。
紫依瞥了书案一眼,素纸几张,批示已毕,宗琪早悠哉看起了闲书。
茶水斟满。
宗琪将水杯落在对面,当的一声,惊得紫依回过了神。
低头一看,杯内茶水尚急急打转,几圈方停。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自你进了司刑处,三姑娘四姑娘两个跑回家里给你求情都不管用,听说翎君大人手一甩,直接把她俩赶到北界去了,”
宗琪神色淡然,握着杯子,眼望窗外远山,
“话说回来,覃彧川来得实在蹊跷。”
这古屋原落在山峰顶上,往窗外一望,入目的就是高低不齐的山形和发白的天空,紫依目光望着外面的天色,回忆道:
“我回府前偷偷去了熠族西城一趟,可能是那晚将卷云簪落了,让人拾到,特引了他来。”
说完,啜了一口茶水,唇抵杯口,心思凝重。
苦茶的清香味儿扑鼻而来,舌尖苦凉阵阵,令她清醒了一些。
“那尚纥是怎么回事?难道熠族之中也有人同他联系?”宗琪讶异地道。
紫依道:“尚纥那日是从北界回来复命的……”
宗琪环抱起臂膀:“难道是他和覃彧川约好了的整这一出?”说完,小心翼翼地瞟过来看紫依的神色。
紫依眼神躲闪。
宗琪抬指对着她,目光犀利:
“你有事瞒着我?”
紫依犹豫了一阵,还是将覃彧川当年在诺喑岭救自己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宗琪。
从如今发生的事情回看,宗琪也觉得当时覃彧川的出现蹊跷,深思了良久,如负千钧地道:
“不如,我先去熠界探探虚实?”
紫依望他一眼,犹豫不决。
西境熠界,龙潭虎穴,更何况熠君覃非已经出关,宗琪他孤身一人前往,怎么能让人放心?
宗琪瞧见她犹豫的神情,向前倾身道:
“这样下去,我们会越来越被动。”
紫依开口欲言,却忽觉屋子里气息发乱,转眼一看,一个藏青色衣着的女子出现在地上,单膝而跪。
紫依十分意外,问道:“南将军,你怎么来了?”
南歌眼中流露些许张惶之色:
“属下万死,让覃彧川脱离了可追踪的范围。”
紫依愀然变色,倏地站起身来:“他失踪了?!”
南歌垂着头:“大婚在即,覃家上下忙着准备,覃彧川趁着忙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紫依惊疑未定,只是摆了摆手。
这才几天,怎么就多了这么些变故……
南歌会了意,无声退下。
宗琪将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落在桌上。
当的一声,桌子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两人沉默着,心里都清楚局势已越发复杂,西境是不去不行了。
宗琪起身,刚走出去两步,忽又回头,交代道:“记得,先去给长老请安,你走了这么久,老人家怪惦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