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动不止的神思,像色彩各异的线团各自滚动着,交织得混乱不堪。
是一个幻境。布在褚以墨的意识里。
多半是因为这几天褚以墨灵气虚弱,无法压制体内的幻息,才会断断续续发出呓语来。
想到此,紫依的指尖不由得一颤。
过去的许多事情飞快地从脑海闪过,她思索着,忽然间明白了一个要紧的问题。
她遭受熠族袭击、出走到人界巫族界中,再有,包括覃彧川失踪,桩桩件件,褚以墨都知晓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线散在灵界各处,尤其是最擅幻术的熠族内外。
凡事都有个所以然,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扎根在他脑海里的幻境吗?
想到这里,紫依不由得想起泀钥——泀钥也和这相关吗?他一直追踪覃彧川的踪迹,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他和褚以墨会是什么关系?
紧紧扣上手来的一股温热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褚以墨的手抓上来,强劲的力道迫着她的四指往内拢。
紫依猛地回过神来,一撇头,瞧见褚以墨蒙蒙地睁开了眼睛,空空地望着屋子上空。
紫依怔了一下,一边抽手,一边道:“你醒了?”
褚以墨紧了紧手心,没有放开。
紫依感觉那力道更强劲了,自己的四指扣紧,挤在一处。
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咚的,跳得厉害,一连那四指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声声应着心跳声。
顿了许久,褚以墨开口道:“看见什么了?”
紫依的心忽然一停。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吐出来,看着他,停了半天,道:“一道幻息。”
褚以墨松了手。
紫依道:“喝药吧。”转头去看药凉一些了没有。
褚以墨的眼睛眨了眨,回了一点神来,往四周打量。
青色纱帐,柏木桌椅,桌上插几枝鲜花,墙角立着空空的置物架子。
“我这是在哪里?”
“诺喑岭,意幽院。”
褚以墨挣扎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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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依扶着褚以墨坐起来,把药碗递给他。
褚以墨伸手接过去,不是很稳,那碗微微一晃,里面的药汁儿漾了一漾,碗边浮出青涩的汁儿色,苦味顿时涌上鼻子来。
他凑近嘴边抿了一口,忍不住皱眉。
紫依不知何时回过头来,向他道:“苦吧?我带了糖的。”
说话间转过身往桌上拿一个罐子过来,里面装着晶莹的冰糖。
紫依将罐子打开,倒了两颗到盖子上,递到眼前。
褚以墨稍稍一愣,犹疑地伸指取过来。
“我怎么会到了诺喑岭?是你医的我?”褚以墨问道。
紫依道:“我没学过多少医,医你的是长老,先前,你府上的医者让二公子叫去了。”
“褚以豪?”褚以墨眉睫一沉。
“不错,”紫依伸手将旁边的糖罐子关好,
“你府上的怡若姑娘、宇秀姑娘并枚医者现都在岭中,都为你担了一天一夜的心,好在你终于醒了。我去叫她们过来。”
说着,转身欲出。
“慢着。”褚以墨叫住她。
紫依停住脚,不过没有回转身子。
她有些怕褚以墨会详问方才探见的那道幻息。
她知道自己错了——一开始就不该好奇这个,现在知道了他的隐私,他会轻易放过自己吗?
她吞了吞口水,道: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刺探你的隐私,那道幻息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褚以墨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皱眉道:
“覃非功力深不可测,为人又狠戾非常,你不怕他真的当场要了你的命吗?”
紫依没想他问的是这个,眉头一抬,又瞬间沉下来,道:
“覃非他不会杀我的。起码冥冰玉的阵图出来前不会。”
抬脚离去。
褚以墨直望她的背影消失,叹了一声,背重重地倚靠到床头。
一低眉,瞥见那喝了一半的泛着青绿色的苦药汁儿。
冰糖含在口中不抵药味儿,他勉强翻起身来,又打开紫依合上的糖罐多倒了几颗,一股脑灌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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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依从褚以墨那里出来,心里乱乱的,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脚上不觉走得飞快。
拐了两个弯,正撞见站在廊下的宇秀,匆忙打了一声招呼,将褚以墨已醒的消息告诉她,赶紧走开。
褚怡若和枚医者并不在意幽院中,紫依怕褚以墨急着见妹妹,特去问了青琳姑娘一声,才知原来是长老叫去了,遂自己先回来,到书房里看书,打算等着宇秀姑娘同褚以墨汇报完事情再说。
书桌上压着些同岭中香料灵草相关的散页记载,有些还密密麻麻批着紫依的字迹,紫依走到桌前坐下,掌心凝力一挥,那散页边儿上蓦地多出两本泛黄的古籍来。
那是岭主祝荣生前仔细阅读的书,青琳姑娘整理过后送来的,有的书页上还留有祝荣亲笔批的注。
青琳姑娘说过,祝荣当年可能并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说,想借禁术和怪力登升。
紫依自己也多次入当年出事的那片东林察看过,那里确实不同寻常,因此想从他生前留下的这些蛛丝马迹入手,找出答案。
青琳姑娘送来的这两本古籍其实记的是同一个内容,只不过有一本是用诺喑族的文字写成,翻开来——细笔勾勾画画的一片,像极了落叶季节时的原始森林,枝枝丫丫横纵交错,古老而荒凉。祝荣的大多笔记就留在这一本上。
紫依刚学诺喑古文没多久,诺喑族的书还看不太通,只先拿起另一本仔仔细细地看。
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书房内一阵风过,凭空现出个人影来。
“南将军,追到他的踪迹了?”
来人是南歌。
紫依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如常地问。
南歌点头道:“是的。”顿了一顿。
紫依察觉到异常,将书从眼前移开,眼睛转了一转,奇怪道:“这点小事,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南歌脱口道:“姑娘,芸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