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还有机会能同你见上面。”
姚沛宜面不改色说:“只是你为了给妹妹报仇,却将霍侍郎污蔑进牢狱,
他也是无辜之人,你就不怕他会因此而丢了性命吗?”
蓝萩垂下眼,只剩下苦笑,“王妃这般聪颖,又如何会让霍侍郎折进去。”
“听你的口气,似乎早就做好了被我查出的准备。”
姚沛宜看了她半晌,“按道理来说,女尸出井时,你就能走了,但是你始终都留在这儿,
你是为了胡蝶母女离开拖延时间吧。”
蓝萩顿了下,眼眶中布满红意,“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王妃,我去调查胡家时,胡蝶找上我,她说愿意和我联手,
王妃,那孩子可怜,她眼睁睁瞧母亲被打成那样,自己也深受虐打,婚事成了献祭父亲官途的祭品,
若没人帮她一把,她母亲会被活生生打死,就像我妹妹,她会一辈子困在那府邸中生不如死。
胡蝶也挣扎过的,胡淖始终是她的父亲,她在胡淖离席后,在园子里堵住了他,求他不要让她这样出嫁,
是胡淖不珍惜这唯一的机会,他打定主意要卖女求荣,他该死。
还有管三娘,胡淖和她是姘头也就罢了,他还将主意打到莺归楼的花魁上,
这几年来消失的花魁,全都是被管三娘弄到了胡家,菁菁也是。
那日管三娘就是要用这件事威胁胡淖,来换取商铺,也就是你们那日来莺归楼搜出来的那些地契,都是她从胡淖那儿偷的。
我唯一的妹妹受胡淖折磨而死,我恨透了他们,
如您所说,当日是胡蝶配合我将盆栽挪动,在胡淖书房中放了迷烟,我这才能射杀他,
我记得当时瞧见他时,我的心在发冷,我的手也在发抖,
那个畜生毁了我妹妹,毁了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我却手抖得握不住弩箭,
我只能将窗子关上,隔着那层窗户纸,我才能放出那一箭。”
姚沛宜听了这话心里难受,问她:“胡蝶假意随夫婿离京,实则做好了带母亲逃离的退路,
可你呢,你知道若是被抓,你会如何吗?
胡淖再如何丧尽天良,你也杀了人,是要一命抵一命的。”
“我知道。”
蓝萩抿唇,神态很安静,“我妹妹没了、丈夫也没了,只剩下一对孤苦无依的父母在人世,
我已将攒下来的所有银两寄去,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姚沛宜眼眶发涩,想到此事若换作自己,她会如何做。
“这个,物归原主。”
蓝萩手里被塞进一个银手镯,瞧见镯子内雕刻的名字时,泪水顿时汩汩淌下。
“这是菁菁的。”
姚沛宜垂下眼来。
“多谢王妃这样帮我。”
蓝萩紧紧攥着银手镯,“因此连累了您,我很抱歉,若有来生,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谁说我帮你了。”
姚沛宜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蓝萩,我不会帮你,明早卯时我就去大理寺告发你。”
蓝萩一愣。
“记住了,明早卯时。”
姚沛宜一字一顿:“别想着逃往北边。”
蓝萩不敢相信地捂住嘴,跪地给姚沛宜磕头,“王妃,您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姚沛宜将眼角湿意擦干,头也不回往马车上走。
她知道。
女子在世上活得有多艰难,卑微、无能、怯懦缠绕了她们一辈子。
可即使如此,她们为了自己和心爱的人,也能奋力一搏,以卵击石。
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才给她们悄悄开了扇窗。
“王妃。”
马车边传来时来的声音。
姚沛宜一愣。
“王爷在里头。”时来看了眼她。
姚沛宜深吸一口气,撩开马车帘,只见俞定京端坐上方,正不冷不淡地看着她。
【完了。】
【他方才都看到了?】
【俞定京素来言出法随,知道我做的事,该不会要动怒吧。】
“昨日刺杀你的那批刺客查到是扬州来的。”
马车内的男人忽然开口,让姚沛宜始料不及。
“啊?”
“他们入京后行踪不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具体是何人派来,还需继续回扬州再查。”俞定京道。
姚沛宜连忙点头,“噢,好,不急的。”
俞定京将搁置在小几上的兵书接着拿起看。
“我今早听说,你被官家训斥了?”姚沛宜问。
俞定京淡声:“父皇。”
“什么?”她愣了下。
俞定京看着她,“该叫父皇。”
“噢……”
姚沛宜改口:“父皇今早斥责你了?骂得很严重吗?胡蝶也不是你放走的,不算是你的错呀。”
“没事。”
男子垂着眼皮子,看上去漫不经意,“让父皇真正动怒的是胡家井底六具尸身,
是朝廷重用了胡淖这样一个畜生,也是民怨沸腾,难以平息。”
姚沛宜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看向他,“我…我方才见了蓝萩。”
“嗯。”
俞定京视线并未从兵书上挪开,“我看到了。”
“真正杀了胡淖的人,是蓝萩。”她犹豫地看着对方。
“方才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
俞定京神色未变。
她微微一愣,“那你……”
“你不是明早卯时报官吗?”
俞定京不动声色将兵书搁置下来。
“明早卯时,我等你报官。”
她怔住,“可如今你不是都……”
“如今戌时三刻。”
俞定京说:“早散值了。”
她动了动唇,与男人漆黑深邃的瞳仁对视上,心跳不禁漏了两拍。
“这样会不会连累你?胡蝶已经走了,若是蓝萩也……”
“左右胡蝶都走了。”
俞定京面不改色,“也不差蓝萩。”
【他说这话好英武啊啊啊!】
【这是谁家夫君呀!】
【哟嚯!】
俞定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他不是蛮不讲理,冷血无情之人。
如何会不理解姚沛宜的心思。
不管是蓝萩、蓝菁、胡蝶和胡夫人还有那些死去的姑娘,都是无辜之人。
真正作恶的人,是胡淖。
该死的人,也只有胡淖罢了。
“你可真好呀~王爷。”姚沛宜笑嘻嘻凑过去。
俞定京单手抵住她的额头,“少来。”
“怎么啦~”她眨巴着眼。
“少在这儿嬉皮笑脸,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一堆。”俞定京默不作声退后。
“该说的?”
姚沛宜一愣,“啥呀?”
“糖醋里脊还想不想吃了?”俞定京抬眉。
她这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咋还在惦记这事儿啊。】
【小心眼子。】
小心眼?
俞定京险些气笑。
方才还夸他好,这会儿心里就犯嘀咕了。
“你心里该不会在骂我吧?”他瞧着她。
“怎么会呢。”
姚沛宜一本正经,“王爷您英明神武,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怎么会骂您呢?”
俞定京牵唇,故意倾身过来,“我还以为,你在心里骂我小心眼呢。”
姚沛宜面上的笑容陡然僵硬,“怎、怎么会呢。”
【我嘞个乖乖。】
【他咋看出来的。】
“糖醋里脊,你是吃还是不吃?”
俞定京眉梢一挑,“七日为限,今日是最后一日了,想不起来,就永远和你的糖醋里脊说再见吧。”
【啊!】
【这人怎么这样坏!】
【动不动用糖醋里脊威胁我!】
“王爷,你干嘛老是揪着我喝醉那日做的事不放,我那日是抱你了,还是亲你了,至于这样嘛。”
俞定京不说话了,只是耳根子有些发热,偏开脸,眉眼浮现几分不悦。
【咋不说话了?】
【被我说中了?】
【难道那日我脑子里闪过的片段不是梦?】
【我真亲了他?】
【啊?】
【这种好事儿怎么偏偏在我喝醉的时候发生?】
俞定京只觉面颊更烫了。
姚沛宜这丫头是半点不知羞。
他也不期待她会羞愧了。
“王爷,就算是妾身亲了你。”
姚沛宜眼珠子一转,挪得离他更近了些,“可那又怎么了。”
“什么叫那又怎么了?”俞定京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咱们是夫妇啊。”
姚沛宜揪住他的衣袖,咽了口唾沫,“要是你实在是觉得气不过,要不你亲回来,就当报仇了。”
俞定京:?
报仇?
亲回来?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这丫头是一点亏都不舍得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