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俞定京再出屋,已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王爷,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姚沛宜关心。
“没有。”
俞定京面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先去同姚放会合。”
“哦……”
姚沛宜边走边打量着俞定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俞定京原先走路也这么娘吗?】
俞定京一僵,前行的同时迅速将衣袍整理好。
同姚放和雷妙妙会合在十字街头,两人神色困惑,显然查到的东西不多。
“叶家查得如何?有什么线索吗?”姚放问。
姚沛宜回答:“叶家二姑娘说,叶艳朵和元家大夫人阴氏是多年好友,
先前叶家老夫人离世,叶艳朵为了给好友弟弟捧场,才去往生纸扎铺买了纸人。”
“叶艳朵和阴氏是好友?”
雷妙妙抬眉,“原本看着都没关系,如今一瞧,关系就像是蛛网似的互相缠绕。”
“你们查到了什么?”姚沛宜问。
雷妙妙皱眉,“朱利没家室,我们探访了他邻居,朱家棺材铺开在纸扎铺对面,
朱利看不惯阴柴生意好,三天两头上门挑衅,后来阴柴趁月黑风高,送纸人到朱家,也是为了恶心朱利,
只是没过半个月,朱利就死了。”
这些同开封府上禀的卷宗相差无几。
有用的线索不多。
“左右谜团的方向都在阴柴的身上,咱们去看看吧。”姚沛宜提议。
俞定京看向姚放,“方才你们去棺材铺的时候,见着阴柴了吗?”
姚放带路往纸扎铺走,“没看见,不过纸扎铺开了门,我们怕打草惊蛇,就没过去。”
往生纸扎铺于十字街中心,这条街虽有不少丧葬铺子,但死人的事每天都有,故而这儿的人流不算少。
“就是这儿。”姚放停下来。
姚沛宜抬首打量。
纸扎铺面不大,方方正正的隔间,朴素无华,柜台在右手边门前,不知是不是方位问题,街上阳光明媚,铺子里却阴沉沉,光线昏暗。
“也没瞧见纸人啊。”雷妙妙嘟囔。
“屁纸人。”
姚放眯起眼,“活人都没瞧见一个。”
“进去看看。”俞定京道。
纸扎铺内很闷,姚沛宜进去后,总觉浑身发凉,各式各样的纸人堆在深处的桌子椅子上,她打量着,也发现有些奇怪。
“念净和元姎那些死者身边的纸人身形完整,却都没眼睛,这是为何?”
“纸人不点睛,点睛成活人。”
一道陌生低沉声音从身后缓缓响起。
姚沛宜心里一咯噔,飞快回头,见一个衣衫朴素的普通少年站在铺子口,面色苍白,眼神空洞无神地盯着她。
一股凉意从脚爬到全身。
她咽了口唾沫。
【这、这人怎么跟铺子里的纸人一样,瞧着毫无生气。】
俞定京出声:“阴柴?”
“正是小的。”
少年躬身行礼。
“你是阴柴!”
姚沛宜惊讶地打量少年。
在元家时她瞧阴氏约莫二十五六岁,而眼前少年应当只有十四,没想到被赶出家门、离经叛道的阴柴会如此年轻。
阴柴显然清楚这些人是官府中人,面不改色到柜前整理,“我已配合官府数次,该说的我都说了,
贵客们今日过来若是要做生意,小的欢迎,若是来调查,小的怕是不能奉陪。”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雷妙妙气笑了,“你做的是死人生意,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先咒我们了。”
“死人生意怎么了。”
姚沛宜亲眼瞧着阴柴蹲下打开了柜下最后一个屉子,不像整理,反倒像是紧张里头的东西。
检查过后,少年又装作面不改色地起身,“姑娘说得好像这世上有哪个人不会死一般。”
“你!”
雷妙妙睁大了眼,被姚放拦住。
“你那日为何要送纸人给朱利?”
阴柴看着他,“他几次三番来找茬,换做是官爷你,你不会报复?”
“你报复人的手段,就是送他纸人?”
俞定京视线落在少年身上,“这样的报复是不是太轻了些。”
“官爷们应当都了解我的过往,我被逐出家门,身如浮萍,想要报复人,也需要有报复人的资本。”
阴柴轻笑了声:“难道各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选择去杀人吗?”
“那可不一定。”姚放似笑非笑,“有些时候,人被逼到绝境里,反而会放手一搏。”
“是吗。”
阴柴微笑,“那就烦请官爷们先找到我杀人的证据,到了那时,小的自然会伏法,
只是在没有找到证据的时候,还请你们不要过来烦我。”
出了纸扎铺,雷妙妙气得骂:“年纪轻轻,嚣张个什么劲。”
姚沛宜看向俞定京,“王爷,我觉得阴柴有些古怪。”
俞定京方才也发觉阴柴对于柜台的紧张,道:“等入夜他关门了,再过来一趟。”
“不是吧。”
姚放睁大眼,“这大晚上的,去纸扎铺?你们几两胆儿啊?”
“左右比你胆子要大。”
姚沛宜吐舌,“哥哥,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在外头等我们呗,我又不会笑话你。”
“开什么玩笑。”
姚放扬着下巴,“小时候我带你去闯鬼林大杀四方,不记得了?”
“鬼林?”俞定京见姚沛宜脸忽然红起来,好奇,“怎么了?”
“她吓得都尿…唔!”姚放话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你闭嘴!”姚沛宜喊道。
【讨厌死了!这个大嘴巴!我才不要让俞定京知道小时候尿裤子的事。】
俞定京眉头一挑,默默看向远方。
“不对啊。”
雷妙妙摸着下巴,“当时我也去了,我怎么比你们多了一段记忆,当时姚放……唔!”
姚放捂住她的嘴,“想活命就闭嘴。”
时过戌时,十字街第二条巷子内,姚沛宜啃着鸡腿,油香味充斥在整个车厢内。
姚放闻着都饿了,凑过去道:“给我尝一口。”
“你自己都吃了一个腿了,还要抢我的。”
姚沛宜哼了声,往俞定京身侧挪。
“妹夫,你看看她。”
姚放捶了下俞定京胸口,“你说句话呀。”
俞定京往后坐了些,远离兄妹俩的争斗。
“出来了。”
雷妙妙时刻关注着街口,见阴柴关铺子走出街。
“动身。”
俞定京话音落下,姚沛宜迅速将最后一块鸡肉塞进嘴里,道:“嚼嚼…等我…嚼…”
纸扎铺门上锁,雷妙妙思忖道:“这该怎么办?”
姚沛宜后脚跟上,默默从头顶摸出一根发簪,簪头在铜锁内捣鼓了两下,只听“咔哒”一声。
“你怎么会这些?”俞定京一愣。
“姚放教的。”
姚沛宜面不改色将发簪插回去。
“老师就在你身后呢。”姚放颇为得意。
“门开了,你进去吧。”姚沛宜望着自家兄长。
“……”
姚放:“你怎么不先进去?”
“长幼有序。”
姚沛宜一本正经,“兄长先请。”
“尊老爱幼。”
姚放掷地有声,“小妹先请。”
雷妙妙:“…你俩进不进?不进我进了。”
兄妹俩齐声:“那你先请。”
月黑风高,纸扎铺内伸手不见五指。
姚放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燃。
“你当心些,这一屋子都是纸人,别烧干净了。”雷妙妙提醒。
“知道,小屁孩管的事挺多。”
姚放将屋门关上,“我在门口把风,你们去看看。”
雷妙妙嗤了声:“都不稀得戳穿你。”
姚沛宜径直走向柜台。
最后一个屉子也上了铜锁。
可见阴柴很紧张这里头的东西。
姚沛宜正要伸手,忽然感觉头顶一轻。
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支发簪。
微弱火光下,俞定京睫翼低垂看着她,面容俊美,“给你。”
她顿了下,很快回过神将锁撬开。
本以为里头东西极为重要,打开后,却只见一方绣了鸟纹样的手帕。
雷妙妙远远瞧见,“难道阴柴有心上人?”
“那也不至于锁住吧。”
姚沛宜细嗅了一口,觉得帕子上沾染的香气有些熟悉。
“这帕子上的味道,和余氏身上味道很像。”
“啊?”
姚放只觉荒谬,“余氏?阴柴?他俩?不能吧?”
“不清楚。”
姚沛宜思忖,“我只是觉得元家二房不简单,况且今日未见到二老爷。”
“这帕子上绣的纹样有些奇怪啊。”
姚放举着火折子靠近看,“像是南客,又有些扭曲。”
“先回去,我让人查查这帕子。”俞定京将帕子收起来后起身。
“窸窸窣窣——”
铺子外传来动静的一瞬间,姚放慌忙将火折子盖灭。
姚沛宜忙拉俞定京蹲下。
只是刚拽住他的手,就听到男人无法压制住的闷哼,像是痛苦。
“别站着。”
她往下扽。
半空中,手腕被人用力攥住。
她尚且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俞定京拉了过去,扑在了他身上。
“松手。”
他嗓音很哑,听上去像是隐忍某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她连忙松手。
俞定京半靠着墙壁,上半身微前倾,两条长腿分开,容小姑娘的身躯同他密不可分黏在一起。
她嗅见男人身上极淡的沉香,双手覆在他结实坚挺的胸膛上,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听到他略粗重的喘息。
【他呼吸声好重啊。】
【不过…怎么怪怪的?】
俞定京攥紧拳,白日里小姑娘坐在他腿上时的触感,此番又重袭回来。
实在是…难以隐忍。
【他今日随身带了匕首吗?】
俞定京身躯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