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上好了。”
俞定京装作没听见她说的话,用纱布将她的手裹好便退开。
姚沛宜依依不舍地盯着人,忽然想到,“不对,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怎么了?”
“我今日去见了胡蝶,她应当同胡淖的死有牵连,今日就预备离京了,你还能不能堵到她?”姚沛宜问。
俞定京看向窗外,“天色黑了,你先休息,我派人去将胡蝶追回。”
“主子,方才抓到大理寺的那帮人牙齿里藏了毒。”
时来回来禀报:“方才全都已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
姚沛宜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究竟是谁派来的人?”
“你先休息,我去查。”俞定京话音落下,便领着时来离开。
姚沛宜奔波一整日,的确是精疲力竭,方才未将蓝萩之事告诉俞定京,也是因为还未完全确认。
待明日,她还得再去一趟大理寺。
一夜无梦。
姚沛宜一觉睡醒便到了巳时,起身后就听福儿说外头都传遍了。
昨日胡家姑娘随夫婿去临安府,却半路遇土匪袭击被掳走。
连带着胡家的夫人都不知所踪。
百姓们七嘴八舌,很快将胡淖的死,同胡蝶及胡夫人联系到一起,都猜这胡夫人母女不是简单失踪,而是对胡淖痛下杀手后的逃亡。
仵作验尸过后,确认六名姑娘都是惨遭虐杀。
正是这时,有不知名人士写了封揭露信贴在大理寺前,称在胡淖书房中搜寻到六个姑娘的身契,死者中有青楼花魁,也有胡家的奴婢,皆是被胡淖所杀。
大理寺将揭露信摘下,核实过后,确认身契是六位姑娘的。
引起一阵民怨沸腾。
有人说胡淖该死,也有的说胡蝶和胡夫人大义灭亲,不该获罪。
此案甚至惊动了朝堂风波。
胡蝶不知所踪,说来也是大理寺办案不力,燕帝在早朝上也表露不悦,某些支持俞定京的朝臣,又有部分往俞云的方向倒戈。
姚沛宜闻讯赶去大理寺,得知俞定京还在查胡蝶和昨日刺客来历,她向姚放要人领她去大牢见暂时被关押的侍郎霍豁。
牢房内,霍豁潦草地坐在草席上,见姚沛宜来很是惊诧,“王妃,您来了。”
先前宴席上碰过面,姚沛宜又生得出色,自然让人过目不忘。
“霍侍郎,这些时日您待在这儿受苦了。”
姚沛宜对身后小吏道:“将我准备的酒菜送给侍郎。”
霍豁顿时两眼一红,“王妃,您就给我一句准话吧,王爷是不是打算冤枉死我。”
“没有的事。”
姚沛宜忙道:“侍郎也知道,王爷刚接手大理寺,很多时候只能按规矩办事,他也不想关您,
只是按当时您的动线,的确有很大的嫌疑杀人,而且据我们调查,您和胡侍郎关系的确不太好。”
“我和他关系是不好,但那也只是政见不同。”
霍豁擦了把眼泪,“但我没杀人啊。”
“是。”
姚沛宜递手帕过去,“我也觉得您没杀人,所以在想法子救您出去,您还记得,当日在胡家的事吗?”
“当日我喝多了,事情的确不太记得,我只清楚一点,我没杀人。”他强调。
“我听您说,那日离席是去小解,还遇到了一个小厮给您指路?”
霍豁点头,“是,不过那日王爷将所有小厮召集,却无人站出来为我证明,一定是有人想要冤死我。”
姚沛宜沉吟,“倒也不一定是有人要冤死您。”
“王妃方才不是还说相信我,怎么这会儿就打反口了?”霍豁懵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沛宜想了想,“侍郎还记得给您指路的小厮长什么样吗?”
“这我还真记得。”
霍豁回忆,“那小厮生得油头粉面,清秀得跟姑娘似的,所以我才格外有印象。”
姚沛宜心里有底了,“我知道了,侍郎暂且待在此处,很快就会放您出去的。”
当日并非有小厮故意不站出来,冤枉霍豁。
而是那人本就不是胡家小厮。
从大牢出来,她直奔莺归楼,却并未在蓝萩屋子里找到人,绿裙姑娘恰好路过,才告知她蓝萩今日就为自己赎了身。
“那你可知道她如今在哪儿?”
绿裙姑娘想了想,“她半个时辰前离开了莺归楼,估计这会儿都出城了,听她说,好像是想去南边。”
姚沛宜眉头紧锁,当即调转方向去了琢玉楼,请来了大万和几个伙计,策马往城外的方向赶。
她的方向感不算好,好在大万是个活地图,往南方没多走太远,赶在天黑时堵住了一辆可疑的马车。
姚沛宜出示大理寺案牍,马车夫不敢行路,车内人也只好现身。
果真是蓝萩。
“蓝姑娘,我怎么说也帮过你的忙,不打声招呼就走,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姚沛宜下马。
蓝萩面上并无惊惧,看向不远处的湖泊,“王妃,去散散步吗?”
她抬眉,“却之不恭。”
满天星辰中,汩汩暗流下,两个姑娘并肩而行。
“蓝萩,你第一次来琢玉楼时,就已经策划好了,要将我拉入这局棋了,是吗?”
姚沛宜记得琢玉楼初见蓝萩的场面,对方当时只说莺归楼闹鬼,钱袋丢失。
她还真以为是掉钱的小事。
不成想,从夜哭女到花魁失踪,引出管三娘和胡淖奸情,再到胡淖之死,井底六具女尸被发现。
蓝萩完美地从这场杀人案中脱身。
反而还成了管三娘的证人。
姚沛宜看着她,“你用夜哭女的幌子引出事端,让我怀疑花魁失踪和管三娘还有胡淖有关,
参加婚宴后名正言顺撞见了凶杀案,
若是我没猜错,当日的情况,应当是你随莺归楼姑娘们来献舞,
献舞结束,你再和绿裙姑娘一起去茅房,
正好撞见管三娘,不仅是做了她的证人,更是为你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
你和绿裙姑娘去茅房后,佯装腹痛,从暗门走再钻狗洞,
你能顺理成章到胡淖书房的后窗,在那个位置,你能杀掉他。”
蓝萩看着她,反问:“我为何要杀他?又如何能杀他?”
“因为蓝菁。”
说出这个名字时,姚沛宜能明显感受到对方顿了下。
“我查过你丈夫是木匠,制作弩箭不在话下,你也应当是跟随他学的手艺吧,后窗上的眼儿便是你用弩箭射杀胡淖留下的。”
“不过这样还是不对。”
蓝萩尚且未说话,姚沛宜又道:“胡淖书房内的盆栽虽能完美挡住后窗,
但也有一个最大的弊端,若在原位,你无法杀他,
且盆栽极重,你虽会弩箭,可力量终究小,所以你选择了一个合作伙伴,胡蝶。
按照当日时间,胡淖首个离席,管三娘其次,胡夫人去小厨房,最后是霍豁小解,你知大理寺能查出胡淖并非自尽,
更盘算得出管三娘和胡夫人作案嫌疑小,且有不在场证明,故而将锅甩给霍豁,故意扮作小厮指路,营造出他撒谎的假象,
胡淖虽先离席,却比管三娘晚到,中间那段时间便是和胡蝶在一起吧,
她让人提前将盆栽挪开,待你射杀胡淖,再赶去现场将盆栽搬回来,
她将胡淖脖颈上的箭矢拔出,塞进胡淖的手中,营造出自尽的假象。”
蓝萩抬眼,“胡淖可是胡蝶的父亲。”
姚沛宜:“可胡淖也是虐待胡蝶和她母亲的人。”
“王妃很聪明。”
蓝萩牵唇,尤为坦诚,“早在雷家案子时,我就知道您了,我知道只有您可以帮我。”
“大理寺的告示是你让那小乞丐贴的吧。”姚沛宜道。
蓝萩眸底微动。
姚沛宜心底已有成算:“你潜入莺归楼后就假扮夜哭女,让众人都不得安睡,
让花魁失踪的传言在楼里越演越烈,所以那几个姑娘才会找上我来。
你钱袋丢失,也是自导自演,最初我判断那巷子口的小乞丐是偷了你钱袋子的人,
可实际上,他就是你安排的人,他看你的那一眼,不是心虚,而是在看上峰,
我们来莺归楼后,你没有法子去假扮夜哭女,便让那小乞丐帮忙,他躲进管三娘的屋子,
管三娘屋子的方位和你的屋子一致,从后窗翻出去能直通小巷。”
蓝萩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了王妃。”
“蓝菁是你什么人?”她问。
“妹妹。”
蓝萩深吸一口气,“我亲妹妹。”
姚沛宜猜到,能让蓝萩布这样大一盘棋,蓝菁对她来说定很重要。
“我长菁菁不少年岁,家境贫寒,我在外挣钱补贴家用,菁菁也懂事,从未让我操心,
前年我嫁了人,家里事也顾不了许多,菁菁让我别担心,去年岁末她给我写信,说找到了营生,还给我寄了银子,
我以为她真的找到了什么赚钱门路,可万万没想到,她走了这个弯路,
我本想规劝她放弃莺归楼的营生,可我丈夫突发疾病,我需得在旁照料,
这一拖就是半年光景,等我丈夫离世,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许久未收到菁菁消息,
直到我查到菁菁失踪,顺藤摸瓜,知道了胡侍郎。”
蓝萩语速缓慢,在提及妹妹时,眼神里的柔和与关切令人动容。
“王妃很聪明,但你这样不管不顾追过来,难道就不怕……”
说到这儿,蓝萩视线落在脚边的湖泊。
“我会对你动手吗?”
姚沛宜闻言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