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辰心里又恨又气。
如果他当时年纪大一点,早点找到姐姐,姐姐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一想到娇弱的姐姐从早到晚在村子里不停地工作,最后被活活累死。
他的心都要疼碎了。
沈晓玉轻声道:“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毁了自己的人生。舅舅,妈妈也会希望你为自己活着,别做傻事。”
钟辰渐渐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道:“然后呢?我姐姐死后……你过的怎么样?”
沈晓玉轻叹口气,继续讲述。
钟辰的脸一会儿气的发红,一会儿发白。
他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沈家这群畜牲……连一个小女孩都容不下吗!”
沈晓玉讲到她结婚后,回到向阳村挖出了母亲的遗物。
这个跨越了十几年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钟辰用手不断地搓着脸,好像这样能让他冷静下来。
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气氛分外压抑。
钟辰哑着嗓子问道:“你结婚了?沈家人把你嫁给了什么样的人?”
以沈家人的做法,怕不是会给晓玉嫁给什么老光棍老鳏夫吧。
如果是这样,他就帮晓玉离婚,以他现在在做的生意,养活晓玉不成问题。
沈晓玉想了想,说道:“这人不是沈家选的,是他看中了我,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曾经救过我一次。”
“他知道沈家人对我不好,为了帮我逃离沈家,才把我娶回家。”
钟辰觉得不太对劲:“他就为了帮你脱离沈家,所以就娶了你?”
沈晓玉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钟辰看沈晓玉的眼神变了味儿。
他还以为他这个外甥女是个聪明的。
“你说他是个营长,还有个背景深厚的朋友?”
沈晓玉点点头。
“长得高大又威猛,还有一群身强体壮的部下?”
沈晓玉点点头。
“你说他……为了一个救只见过一面的女同志,放弃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沈晓玉点头的动作止住了。
钟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晓玉反应了过来。
钟辰的意思是,杜云山不止自己在军中身居高位,朋友彭深还是是县城高官。
杜云山长得身强体壮不说,还能随手就喊来一群同样身强体壮的部下。
他明明跟彭深打个招呼就能把沈晓玉安排到一个沈家人找不到的地方,甚至给她换个身份都可以。
或者直接武力威慑沈家。
沈家只有两个男人,沈广文和沈广武又都是胆小怕事的性格,一群男人往沈家门口一站,想必什么事情沈家都能答应。
如果杜云山只是想将沈晓玉救出沈家,这两种做法都简单有效。
但……杜云山偏偏选择了把他自己搭了进来。
沈晓玉不敢往深处想,她平稳住自己凌乱的呼吸,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了收,问钟辰道:“舅舅你呢,这些年过的如何?”
钟辰叹了口气。
钟家出事的时候钟辰被送去了亲戚家,他在亲戚家住了两年,刚一成年就出来工作了。
他脑子快,发现了政策的松动,做些小打小闹的活计,日子也算过得去。
前些日子他听说鹏城建立了经济特区,他买了张火车票就去了鹏城。
前天才刚从鹏城回来。
这些年,他数次到京城和西北为了沈晓玉外公的事情奔走,但毫无进展。
提到外公,沈晓玉想到了什么:“我妈妈留下的遗物里有几件东西,应该是古董,舅舅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吗?”
她形容了一下几件古董的外观,钟辰摇摇头。
家里出事的时候他还小,并不懂父亲的事业,对古董更是一点都不了解。
沈晓玉只能把这件事暂时搁置。
“对了,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百货商场?还跟沈丽丽在一起?”
钟辰疑惑道:“沈丽丽?”
“就是沈家老大沈广文的女儿,今天你跟她在百货商场三楼说话来着。”
钟辰恍然大悟:“那人竟然是沈家人。”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找她了。”
原来,钟辰这次去鹏城刚巧收到一批便宜的收音机,想拿回来卖。
他见县城的百货商场收音机的卖价高,就想把收音机卖给百货商场。
谁知百货商场的经理二话不说就把他赶了出来。
沈晓玉点点头,百货商场确实不会随便收私人的货。
百货商场的货物都是由国营厂生产的,经省市县三级一层层批发下来,百货商场凭借商铺调拨单提货,几乎不接受私人买卖。
明路走不通,钟辰就琢磨着找找歪路。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营业员愿意联系商场的采购,帮他走后门,给她200元好处费就行。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欺负过他姐姐和外甥女的沈家女儿。
想起塞给沈丽丽的20元定金,钟辰心疼不已。
“舅舅,就算真的有营业员给你找到路子,这个人也相信不得,这种口头承诺,拿了钱不办事你也没处说理去。”
“更别说沈丽丽这人,完全靠不住的。”
钟辰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可咋办……我的一批货要砸手里了吗?”
沈晓玉想了想,忽地倏然一笑,凑到钟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
杜云山让彭深进了自家院子。
他人却一直站在门口,望着沈晓玉远去的背影。
彭深瞧他这望眼欲穿的样,没忍住,乐了。
“她是去县一中,又不是去跟人干架,你用得着这么不放心吗?”
杜云山忧心道:“她一个人出门,我心里始终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
直到沈晓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才收回了目光。
皱眉问道:“你咋来了?”
彭深心里一堵。
他认识杜云山这么多年,才知道杜云山是个重色轻友的。
“你之前让我查的沈晓玉外公的事有些眉目了,我找到了一个人帮忙查探消息,他今天把资料拿给我们。”
“我约了他今天中午吃饭。”彭深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跟他见面再说。”
二人在国营饭店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戴着帽子的人快步走来,径直走到他们对面坐下。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彭深。
他语速很快,说道:“你们让我查的人叫钟爱卿,祖籍苏州。钟家曾是当地的望族,一直经营古董行业,店铺开遍全国,后来在动荡过后家族遭受重创,在当地销声匿迹。”
“钟爱卿本人在北大学习考古专业,后来成为了考古专业的教授,在考古界颇有威望。他本人还是个收藏家,算是当年全国古董界和考古界的泰斗。”
“70年的时候,钟爱卿被人举报偷卖文物给外国人,被送到了西北劳动改造。当年举报钟爱卿的人叫沈德昌,是当时北大考古研究所政工组长,现在这人已经是京城考古界的头一号人物。”
“彭书记,咱们也算老交情了,接下来的话是我送给你的。”
那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就我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个沈德昌绝对不简单,当年的事应该是他做的手脚,这个人……很可能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
“你们小心。”
说完,他没再看二人的反应,直接站起来,压了压帽檐,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