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一步一步挪到随乘面前,原本闭着眼睛的随乘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这样的距离足够游弋看得清清楚楚,游弋松开一路用力咬着的嘴唇,开口第一句是。
“对不起……”
随乘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声音有些喑哑:“什么?”
“对不起……”
游弋一直觉得随乘是很温柔的人,不然不会给他递糖,不会担心自己会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而难过。所以他也只是回应了一个粉丝的喜欢而已,他却因为这样温柔的回应纠结万分,最后做出来的决定是私自减少和他的联系。
这对随乘来说一定莫名其妙吧。
人的情绪通过信息传导是失真的,但话里话外的疏远,随乘这么敏感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说白了,这样的处理方式,是一种为了自己既定逻辑自洽的逃避吧。
游弋,你真的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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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随乘,是我对你有,不应该的想法。”游弋低着头,今天他没有抓头发,黑色的头发在不明亮的光线下意外有些柔顺。但随乘知道,他的头发和他这个人一样,看着是没有脾气温和的人,但摸着是硬的,有些粗糙的,坚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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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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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乘确实没有想到,他在心里纠结这么大一番,说出来的话还是坦然。
“就是因为不应该,所以我才觉得应该少和你联系。我晚上会想你,会刷和你有关系的东西,就像我以前喜欢你一样,但不一样的是,我现在还会想我是不是应该和你表白,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游弋说到这里脸上连着脖子一整片都烧了起来,语气却越发低落下去:“但就像我之前想要在拿到某次考核还不错的成绩之后,告诉所有人我其实是你的粉丝。越往后我越觉得自己还差很多,我需要更多的努力和提升,我感觉我还不配告诉你我的感情。所以……”
一直没有说话的随乘嗤笑了一声:“那你现在不也说了吗?”游弋抬起头看见随乘眼里似有晶莹闪过,心脏抽痛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可笑。
-不要一边说着要放下自己不配,一边凑上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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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乘声音不大,目光锐利而忧伤:“怎么?你现在就放下了?”
“再说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但凡游弋稍微细心一点,说不定能发现随乘的色厉内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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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随乘是打算一凶二诱三示弱的,倒也没想要和游弋在现在就有什么关系进展。
游弋那句“我喜欢你”来得太突然了,没有铺垫也没有修饰,直白得让随乘差点在大戏开场前就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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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不知道,只错觉这些疑问自己和随乘好像是相爱多年的情侣,他负责的角色是爱过的就想抽身的渣男,随乘是迭声质问的妻子,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随乘眼里的晶莹却眼看着就要滚落下来,游弋第一反应是伸出了手去接,那点不对劲被他完全抛在了脑后。
-大概因为我不是能配上随乘的丈夫?-
-哭……哭得也太漂亮了吧……-
随乘闭上了眼睛侧过头,努力控制着唇角。只留游弋低头看自己手掌上溅开的小小水花。
带着那块皮肤也好似被灼伤。
“我……我……”游弋越发手足无措起来,更不要说原本全部用来思考要怎么思考和随乘道歉和说清楚的脑子,现在还分了一半专门回放随乘落泪后含泪瞪他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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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是人间宝物-
-该死的,谁惹他哭了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是我自己,我不会要下地狱吧-
-死嘴,快说点什么啊!!!-
-连道歉都不会说吗?-
-只说道歉也太干吧了吧,更像渣男了喂!!-
-不行了,我心要化掉了,好漂亮好漂亮-
-我怎么能惹他难过呢,游弋你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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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随乘听到游弋吸鼻子的时候,才睁开眼看过去,发现游弋不知道什么时候想着想着竟然也哭起来了。
游弋接住的那滴眼泪早就被没有了,但他手掌还是朝上接着,连擦自己的眼泪都只用另一只手。
随乘哭得好看,他大概就是哭得好笑吧。游弋这么想着。
-到底为什么要哭啊,太丢人了吧-
莫名其妙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不是,真哭了?随乘突然有些想看他被眼泪打湿的眼睛,又觉得自己看了说不定就心软了,犹豫之间,游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竟然就没有泪珠子再往外掉了
-哭什么哭,你讲点道理,把话说清楚-
竟然是给自己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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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先好好和你说再做决定,不应该自说自话,突然就不怎么给你发消息。”
游弋抬起头,他比随乘高一截,却总把自己放得很低,像随时低头等待抚摸的小兽:“我不太擅长思考和处理情感关系,所以才会逃避,这其实是特别烂的行为,我和你道歉,随乘。”
“我……”游弋还想说,所以现在他决定正式地和随乘讨论这个问题,不要再留不清不楚让他每个晚上都很纠结的问题,或者不去解决,让他永远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关系。
-但需要在现在有结局,我们至少不应该这么稀里糊涂的就结束-
-我还要继续努力去吸引更多的支持和喜欢,走上更高的位置-
-即使是以后想起来会遗憾-
-也没有关系-
-但你别再哭了,好吗-
游弋没有说出口的话却让随乘听了个分明。
他就说了,看到游弋的眼睛就会出事吧,游弋大概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特别会说话的人,足以让险恶如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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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突然飘下冰凉,落在游弋的掌心,打断了他的腹稿。两个人一起抬头,那边的路灯下照亮了纷飞的雪花。
随乘感受到鼻尖的凉意,低头藏青色的大衣上已经有了片片雪花,大概是六角的,随乘看不分明。
雪花也落在游弋哭过后格外漂亮的眼睛里,他喃喃道:“下雪了……”
再沉重悲伤的情绪,好像被这场预告了很久但姗姗来迟的雪浇灭了,南方人游弋还没有见过飘落状态的雪花,雪花落在他摊开很久的掌心里,吻在刚被随乘眼泪灼伤的那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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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初雪。
游弋想起来时,雪已经簌簌落了满身,凉意狼狈又新奇。
饶是气氛不允许,游弋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眸色一点点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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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背后随乘的声音唤回了游弋,游弋回过头,随乘已经走出那片阴影了,他的肩头也落满了雪花,晶莹得好看,却让游弋才发现他的脸色如此苍白,只有嘴唇是嫣红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涂了口红强撑的感觉。
“游弋。”随乘小声叫道,声音有些微微发抖,他抖落了肩头的雪花,看着游弋一字一句道,“我冷。”
他眨着眼睛,游弋看到刚好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又在下一个瞬间融化掉。
随乘还是穿了个大衣,那天还有围巾呢,今天连围巾都没戴,想来是从来是在温暖的各个室内走动的,不该站在这种冰天雪地里。
游弋拉开自己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本来是想脱给他的,随乘却直接走进了他怀里,声音闷在游弋的胸口:“冷。”游弋愣愣地合上了敞开的羽绒服。
衣服很大足以包下他们两个人。
-等等哪里不对-
-我不是想和随乘说清楚的吗!-
怎么就抱上了?!游弋感受到随乘的头发扫过了他的下巴,有些痒。感觉到他额头抵在自己的胸口,有些烫。他总疑虑是不是还残留着方便面味道的衣服领口,正源源不断地发着幽香。
檀木?雪松?香根草?好像又不一样。
他不是很熟悉木质香,有些分不出来,但是幽静而好闻。
原来,随乘也是这样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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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坚定的理想战士也会心猿意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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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你完了。”
“我们一起看过初雪了,分不开了。”
没有刚才的尖锐,随乘有些玩赖地在游弋怀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