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ci:我回去读书了,你别想不开。】
【Sui:。】
随乘丢开了手机,他其实很想回一句滚的,想着cici这人真不是故意嘲讽的意思,是真的怕他想不开,一板一眼的,没什么幽默感,更不会安慰人。
随乘的卧室整体是白色,有长毛的地毯,羊绒的被子堆在床上卡其色并着白色像是大团的云,看着不像床,像巨大的人类猫窝。
随乘蜷缩在里头,整张脸埋进被子,只露出一节皓白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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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随母慈爱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不过声音依然稳定和蔼:“你都出去快一年了吧?真是长大不少,气质比以前更好了。”
是要转移话题的意思。
随乘仰起下巴,只觉得吊起心脏的那个线已经断了,或者根本也不是线,原本就是蛛丝一样的东西,走廊随便什么风吹过,都会断掉,只留着纤细轻飘的线在风经过后,还打着转。
可怜又可悲。
但cici看不到这根蛛丝,几乎没停歇地穷追不舍:“其实也还好,刚去国外挺狼狈的,要不是随乘哥,我……”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cici的话被随母疾言厉色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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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乘的心脏就此彻底沉沉坠下去。
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攥紧,随乘几乎能猜到母亲的表情,因为长期以素食为主而日渐清瘦的脸,又因为常年和古佛与孩子相伴,神色慈悲,有能包容一切的平和。
向来和蔼慈悲的人,会因为他勃然大怒,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会瞬间土崩瓦解,就算是在自己最好的朋友女儿面前。
随母唯独包容不下他。
眼睛里写满厌弃地拒绝着任何人提起他任何事。
这就是他妈妈对他的态度。
让随乘不管从游弋那里得到了怎样的鼓舞和力量,都忍不住要临阵脱逃,就像他只要不给母亲发消息,就不会发现自己或许已经被删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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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乘想要离开,脚底又死死被钉住。
隔了很久,久到随母或许已经平静了,几乎凝滞的空气再次流动,有风从走廊穿过,茶室里再度传出沉稳安抚人心的茶香。
但随乘没有想到,重新发起话题的还是cici,执拗得都不像她了。
cici在茶室里问:“是不想提起他呢,还是不敢提起他。”
“其实在U大读书的日子不好过,更不要说在外面重读语言班,还是在家里混乱的情况下,其实你也知道吧,对于……难过的不只是您,随乘也难过,不比您少半分。”
“您难过得觉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他也一样。但是你还有人能怪,可以把所有不满都宣泄在他身上,但是他不能。”
“这么想想,随乘也太可怜了。”
随乘发现,原来他这个“同谋”也低估了cici的叛逆程度,越不让她提,她反而越喋喋不休,一点不怕老太太的滔天怒火和恨意。
也是这会,随乘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像游弋了,这么紧张的时候,还能想到这点,好险没把自己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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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
后辈一连串的诘问明显让随母情绪再度激动起来,声音尖锐到走调:“如果不是他非要离家出走,非要去当什么小明星,还要让我们去看他的破演唱会,他爸根本不会出发!”
“那也是我相伴二十年的丈夫,是我的丈夫!他让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就因为他!”
“你懂什么!”
“我的丈夫就血肉模糊地躺在病床上,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他在对我说他痛啊他好痛。”
“你知不知道,啊?”
“你是要我对一个杀我丈夫的仇人有什么好脸色吗?他还能去国外读书,还能活几十年,我的丈夫早就化成一团灰了。”
“造成交通事故的因素有很多,天气、地面情况、司机专业水平和车辆的紧急制动。唯独没有一个父亲的爱子之心。”面对随母情绪激动的控诉,cici的反驳显得格外平静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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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够疯的。
随乘手掌重重按压在自己的胸口,几乎自虐地强迫自己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又忍不住想笑。
或者是哭。
这是他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直面母亲对他这样的怨恨,字字泣血的控诉他是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凶手,是造成这么多年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
再后面他就听不清了,巨大的嗡鸣声包裹住了他,眼前一团血色。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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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佟红英不知道从哪个角度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近茶室,好像在安抚随母,顺便指责是cici不会说话,代替着向随母道歉。
然后推着cici往外走,让cici也把他从这个走廊拉走。
cici最后隔着佟红英对里面说:“人生也才几十年,要花在冷战上面吗?”
“快走快走。”佟红英推了两人一把,让两人快走。随乘被cici拉出那个走廊,身后是佟红英返回茶室安慰母亲的低语。
随乘也是这才反应过来,恐怕拜托cici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佟姨。
他张嘴想说“谢谢”,cici还没等他说话就堵了回来。
“别讲话了,笑起来真丑。”
大约是受不了他可怜兮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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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么不会安慰人的人,比不上游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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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训练营这边开会,李瑞业自然“伴驾”左右,坐在随乘右后方镜头的盲区里,悄悄摸摸地观察老板的反应。
这两天老板看上一切正常地在处理工作,昨天还气定神闲地阴阳怪气交上来的一季度开门红进度汇报,搞得整层楼都后背冒冷汗。
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可参加录制的第二天早上,却破天荒迟到了,两个生活助理蹑手蹑脚地进他家去敲门,十分钟之后,就退回到门口,小声嚷着给李瑞业打电话。
听上去快要哭了。
“瑞哥!怎么办,老板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