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越藏在禁狱堡垒中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拿起郝书瑶给他提前准备的加密电话。
谨慎地环顾四周,待到确认没人发现后,王今越才终于拨打了郝书瑶的号码。
“书瑶,可以听得到吗?”
“今越,我在。”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郝书瑶的声音后,王今越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我在这里得到了一个消息,执法官正联合枭帮残党,要对老大,以及我们沙兵帮动手。”
“枭帮?就是沙城地头蛇的贩毒组织?不对啊,他们不是被你爸爸捣毁了吗?”
“捣毁?狗屁!”王今越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早就说过,林过就是个混蛋!”
而郝书瑶的声音却急切了起来:“今越,你先回来吧,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换做以往,王今越肯定是对郝书瑶的话百般听顺。
然而现在,他却咬牙切齿地回绝了郝书瑶让他回去的请求。
“不,我还没找到切实可靠的证据,我到这里来,就是一定要检举林过的罪过!”
“什么?!”
听到王今越的这句话,郝书瑶一下提高了声调。
“你、你以身犯险是为了这个?不行!今越,我觉得你太过冒险了,如果真像你说的枭帮残党也在那里,你不回来一定会出事的!听我的话,我从来没错过,我......”
“对不起,书瑶。”
没有听完郝书瑶的劝导,王今越便狠下心挂断了电话。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因为他怕自己会因为郝书瑶的原因而动摇。
望着粉红色的小巧镜子,王今越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深沉而绵长,仿佛要将所有的软弱都排出体外。
踌躇了很久,他最终握紧了拳头,将自己的面容变换为王金明亲卫队的一员。
嘀嗒、嘀嗒、嘀嗒……
独留一行滚烫的热泪在王今越陌生的眼角划过。
......
听到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电话那头的郝书瑶长长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中夹杂着一丝很少见的情绪,名为“无能为力”。
在大多数情况下,郝书瑶都能将自己的身边人身边事都治的服服帖帖,可唯独对一个人和一件事除外——
那个人就是王今越。
那件事就是她郝书瑶的考试成绩。
其实,郝书瑶和王今越在加入沙兵帮之前就认识。
他们二人是同一所初中的,而且在初三那年做了一整年的同桌。
都说学生时代的同桌都是最奇妙的缘分。
然而这两个人不管是性格、家世、人生目标、甚至是智力水平通通都是截然相反的。
郝书瑶出身于一个单亲家庭。
把她带到世界上的那个男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婚外情出轨,和别的女人跑了。
只留下她和没什么文化的妈妈相依为命。
郝书瑶的妈妈没读过书,却很仰慕文化人。
或许正是出于这种仰慕,她才嫁给了这个给她的婚姻带来悲剧的男人。
在郝书瑶还没上学的时候,她的妈妈就一直给自己的女儿进行早教,苦口婆心地劝导她一定要成为一个有文化的有涵养的人。
她认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女儿才能有成功的人生。
然而郝书瑶很小就很有主见,她很抗拒妈妈把自己没有做到的事强加于她身上。
所以她偏偏不如妈妈所愿,偏偏要故意把自己的学习成绩搞得一团糟。
每当这时,妈妈就会对郝书瑶歇斯底里地一顿打骂,誓要把她打回正轨。
然而妈妈没想到,这反而更加加深了郝书瑶的逆反心理。
这对母女俩就这样一边打骂,一边反叛,拉拉扯扯了好多好多年。
直到郝书瑶升入初三的某一天,这个本就不和谐的家庭发生了变故。
那天,有人告诉郝书瑶的妈妈,诱导郝书瑶爸爸出轨的那个女人身份查明了:那是一个很有文化很有涵养的高学历女人。
把消息告诉郝书瑶妈妈的那个人嘴角带着一丝讽刺,彷佛在嘲笑说——
“原来你这么努力想把女儿培养成人上人,是要为勾走别人的老公做准备啊?”
那一晚回家。
郝书瑶把考了倒数第一的成绩单得意洋洋地拿给妈妈看。
妈妈却很怪。
她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呆呆地对郝书瑶说: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妈妈不逼你了......”
那之后,妈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没督促郝书瑶让她好好学习。
但从此之后,她开始郁郁寡欢。
好像人生中再也没了目标,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又开始染上了求神拜佛。
家里整天香火缭绕,谁也不清楚她整天都在祈祷着什么。
而与妈妈的迷茫截然相反的是,郝书瑶却拼了命地努力学习。
她明白了那个男人出轨的真相,所以她要证明给妈妈看——
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她一定不会踏上那条路!
泛黄的书本像一座沉默的孤山,
台灯的阴影隔绝了温暖的港湾。
墙上的钟表无力地摆动,
却在轻颤,
湿润的桌角将无声的眼泪隐瞒……
初三那年,郝书瑶的成绩好起来了,甚至拿了很多次年级第一,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轨。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么努力的自己竟也开始迎来无妄之灾。
有人说,黑暗的深渊会使每个灵魂都变得沉重,渐渐消磨人的所有动力。
但郝书瑶并不是被沉重的灵魂所拖垮的,而是被曾经的自己所拖垮的。
在郝书瑶越来越好的时候,那曾经和她一起叛逆的小太妹看不起自己同类人的成绩光鲜亮丽,心里的嫉妒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她本以为自己不屑于那些成绩优异的人,觉得那不过是装腔作势的做作。
然而郝书瑶的改变却让她感到深深的刺痛。
于是,她将自己心中的愤怒转化为行动,召集了一群小混混,决心给郝书瑶一个教训。
放学后的路上,她带着那帮人堵住了郝书瑶的去路。
目光充满敌意、
脸上挂着冷笑、
她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小混混就朝郝书瑶围了上去……
郝书瑶忘不了很多事。
她忘不了爸爸的背叛、妈妈的悔恨、朋友的嫉妒,以及那晚的墙角……
斑驳的街角油漆几乎磨损殆尽。道路上满是散乱的垃圾和破碎的瓶子,泥泞的地方溅起污水。
滴落的泪滴悄无声息,却在这暴动的氛围中显得异常刺耳。
嘴角有难闻的苦涩味、
伤口有铁锈般的腥气、
郝书瑶当时并没有学跆拳道,作为一个柔弱的女生,面对那些五大三粗的小混混时她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在那群人一遍又一遍的殴打下,她真的很想一死了之。
回想起自己的家庭经历、
回想起自己的毫无意义、
郝书瑶悲哀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关于人生的这道难题,她解不出来,根本解不出来!
和大多数英雄救美的俗套桥段一样,有人来救郝书瑶了。
那个人正是她的同桌,王今越。
只不过,那时的王今越好像并不是来救人的。
他迈着亢奋的步伐对小混混大打出手,眼中的光越来越兴奋,这副模样看上去更像是来找个机会打人的!
在林过的培养下,王今越的身体素质格外了得。
在片伤不沾身的情况下,他就把那群流氓地痞打得嗷嗷乱叫。
把坏人打跑后,不解风情的王今越甚至连扶都没扶被欺负的郝书瑶,只是颇为潇洒地留下一句——
“赶紧回家写作业,明天记得给我抄!”
那一天,郝书瑶还是不知道人生的这道题怎么解。
但她笑了起来。
最起码,
暂时有了解题思路……
很奇怪,之后在学校,郝书瑶再也没有见过王今越。
直到加入了班里的八卦女生群,她才知道:
王今越那位身为执法官总司的庄严父亲在听到自己儿子打人的消息后,严格按照校规风纪,大公无私地给儿子办理了退学手续,还顺带着给被打的小混混家长们巨额补偿。
他这一通操作把那些小混混家长看的一愣一愣的,怎么自己的孩子犯错了还有人送钱呢?
而林过让自己退学这件事,可把王今越给高兴坏了!
他心说自己本来就不想上学,这怎么还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呢?这也太爽了吧!
不过以后,林过和王今越达成了协议。那就是等到他16岁的时候,直接加入执法官队伍,秉公执法,守卫一方平安。
可此时初三的王今越才15岁,还有一年才能加入执法官,而不用上学的他又没事可干了。
王今越顿感无聊,又开始无所事事了,闲不下来的他真想找个事情做……
从那以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王今越在郝书瑶上学放学的路上寸步不离,保护着她一天又一天。
即使是再称职的保镖,都不会像他那么认真负责。
郝书瑶的八卦女生群里有人传闲话,说她和王今越早恋了。
郝书瑶听闻后气地直发抖,毫不犹豫就把群退了!
然而她那句“我是绝对不会谈恋爱的”却被恶趣味的群主设置成了置顶精华消息......
其实所有人都误会王今越了,他初中时智商不高(现在也是),心智也同样发育不完全,完全没考虑过男女恋爱这种事。
而在他看来,自己能退学,能过得那么舒坦,全都是拜打架所赐!
可是退学后,上哪找那么多架打呢?
就在这时,王今越突然想到郝书瑶身边总是有那么多对她不善的人,这不是现成的导火索吗?
于是乎,他就整天跟在郝书瑶身后拿她当鱼饵钓鱼,还一边催促着郝书瑶赶紧惹事啊,这样自己才能找借口打架!
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王今越“暗中”保护了郝书瑶初三一整年的时间。
在此期间小混混们哪怕靠近都不敢靠近郝书瑶……身后的那位手痒难耐的瘟神。
于是,郝书瑶再也没被欺负过。
王今越顿感无聊极了,甚至都想过要去执法官总部的“禁狱堡垒”惩恶扬善了。
不过在郝书瑶升入高中的第一天,王今越还是打算颇有仪式感地保护她最后一次。
因为从明天开始,年满十六岁的他就要参军了。
他要告别这个不再需要保护的女孩,去继承父亲执法官的光荣衣钵了。
然而就在王今越最后一次的守护上,他目睹了一件让自己三观尽碎的事——
他的父亲林过和枭帮的毒贩进行了罪恶的毒品交易!
他刚想冲上去制止,郝书瑶却及时拉住了他的手,指着放哨的一位中尉执法官,沉声说道——
如果你意气用事的话,还没等到检举罪恶,就被那个放哨的人击毙了!
那天回到家,王今越问父亲林过,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执法官军章的事。
王今越知道自己的正直就是遗传于父亲,所以对于罪恶的事,他肯定不会说谎。
林过确实没说谎。
他说他确实做了。
从那以后,王今越加入了反抗执法官的沙兵帮。
......
郝书瑶挂断电话后,坐在家里独自发呆了好久。
翻开桌上那本妈妈买来的老黄历,指着今日的吉凶栏,她念念有词:
“今天是求神拜佛的大吉之日,心诚则灵,许下的愿望定会实现。”
郝书瑶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束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才买到的檀香。
这香木取自炼之域圣地,经高僧开光,据说能通达天庭,感召神明。
郝书瑶沐浴更衣,净手焚香,身着素白衣裙,亦步亦趋地走向千燚街道的孔庙,每一步都如同走在朝圣的路上。
其实,这束珍贵的香火本是她为高考那天准备的,打算向大成至圣先师祈求学业有成。
可今天,她却违背了这个初心,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年之际,郝书瑶已经将这束珍贵的香火虔诚地插在孔夫子牌位前的铜鼎中。
袅袅青烟升起的刹那,郝书瑶双手合十,闭目祷告。
那柔和的香火如同通往上古时代的纽带,似有灵性般蜿蜒上升,最终消散在庙宇的梁柱之间。
郝书瑶踏在青石地板每一步都清晰有力,如同晨钟暮鼓的回响。
沟通着天与地。
悠扬在今与明。
孔庙住持见到此情此景,微微颔首。
“书瑶啊,心诚则灵,你这么虔诚,夫子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的学习成绩一定会有起色的。”
郝书瑶笑着摇了摇头:
“住持叔叔,学业的事我会自己上心的,我这次来...只是想让孔老夫子保佑我的一个朋友,一个——至关重要的朋友。”
她轻轻笑着,娇美可人的脸颊上,两个干净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住持一愣:“这尼玛不归孔老夫子管啊???”
郝书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