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刚才无意间听到你的自言自语。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吗?”
吕不南冷不丁地走到李渚沙身边,轻声说道。
他的出现仿佛一阵清风,不经意间就抚平了李渚沙心头的些许褶皱。
“我刚刚听到你说什么‘袁潇哀’,‘内倾情感’,对于他们,我恰巧也有些自己的看法。如果不打扰的话,你介意听听吗?”
吕不南的声音温和而不失力量,像是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肩头。
“说吧。”
李渚沙扯出一抹笑容,笑得格外落寞,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吕不南缓缓道:“过去那七天,代替我使用身体的人和袁潇哀走的很近,我也在记忆中对他有了一丝了解。”
“你刚刚说袁潇哀内倾情感很强,或许能帮你想明白你和蓝小姐绝交的原因,但在我看来,他并不一定会,因为就连他自己,也陷入了难以挽回的巨大内耗。”
吕不南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袖口,那动作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与同情。
李渚沙闻言瞳孔微缩:“你是说他和林沉香吗?”
眉头紧锁,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其实我也有点不太明白,那豪猪通过检测门之后本来是种抑郁的状态,可是林沉香到底给他喂他吃了什么,那之后他好像完全摆脱了内耗,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吕不南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记忆里没这个画面。我只是想说你和袁潇哀不同,不同点在于对情感的处理方式。”
“知道吗?他把情感放在首位,一切都是为自己或他人的情感服务。而你不同,你把情感放在很低的位置,甚至......”
说到这里,吕不南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刺耳,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李渚沙长叹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防备:“但说无妨,我承受得住。”
吕不南沉默了良久,像是在权衡每一个字的分量,最终那些字句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轻落下:
“虽然相识不久,但或许是某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吧?我觉得你并非真正忽视情感,你看得到,你甚至看得比常人更透彻,只是你一直在…巧妙地利用他人的情感,对吗?”
李渚沙眼中的光芒一滞,仿佛被人撕开了精心构筑的面具:
“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珊瑚馆内,五彩的珊瑚丛静静铺展,鱼群在水中游弋,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看似安宁,却是利用与索取的舞台——
小鱼啄食珊瑚间的残渣,大鱼伺机掠夺,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织成了一张冷漠的生存网。
李渚沙指尖触着玻璃,冰冷的触感像渗入骨髓。
他盯着那循环的秩序,心底涌起一阵刺痛。
“当然,那不是我啊。”
“但是,那不是我吗?”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欺骗戴茜的情感,让她心甘情愿地附身贴耳,甘为暗棋。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夺走蓝玉奴的初吻,只为用袁潇哀的身体刺激李漓清,让他释放出塔罗力量的无上权力。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在李漓清对他卸下防备,敞开怀抱时,将那离别的温情撕碎,用冷酷的命令震慑他的心底。
他想起冯笑笑、
他想起李狗蛋、
他想起许老板、
他想起沙兵帮、
他想起吕不南、
他利用别人的信任与情感,将所有人推向深渊,看似笑意迎人,却从不为自己的冷漠赎罪。
他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模糊又破碎,像一张无处遁形的面具,嘲笑着他伪装的虚伪。
“我是错的吗?”他瘫坐在地上,无声抽泣。
下一刻,李渚沙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心结,如同一座被时光侵蚀的古塔,缓缓瘫坐了下去。
一时之间,风声乍起。
然而还没等他倒在地上,吕不南却伸出手扶起了他,那动作中既有母亲般的温柔,又有宿命般的必然。
两个灵魂,一个迷失在感性与理性的十字路口,一个执着于挑战世界的性别划分。
却在此刻相遇、相依。
吕不南俯身端坐,和李渚沙背对着背,靠在了一起。
一片沉默。
就像两条逆流而行的鱼,在喧闹的人群中短暂相遇。
望见了彼此眼中的干涸。
哗哗哗、
哗哗哗、
珊瑚馆的流水声如同时间的低语,见证着少年的依偎。
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清风带着一丝凉意,擦肩而过。
悄无声息地拂过二人的发梢,和无人问津的山南水北......
此间的天地,彷佛形成一副少年相依的油彩画。
每一笔都仿佛早已被命运之手勾勒完成,只等着他们走进这个框架。
李渚沙问道:“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跟a线的人交换身体?”
吕不南想起来水墙里程谨行的脸:“我觉得我们不是交换身体,而是人生。”
“我不明白。”
“没关系的,我也是因为恰巧有了‘补天’的能力,才对‘欺天行者’的存在意义有了新的看法。”
“我们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是补完。”
吕不南顿了一下——
“是人格补完!”
李渚沙一愣,突然想起了记忆里袁潇哀和林沉香的对话。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存在意义是走向自性化?”
吕不南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自性化,我只是发现了一个规律——每一对‘欺天行者’都互为彼此的正反面。”
“你看,你逻辑思考能力很突出,但情感上却一窍不通。而袁潇哀很能察觉自己和他人的情感,但在逻辑思考能力上跟我表弟吕方艾一个水平。不只是你俩,我和程谨行也是......”
李渚沙露出恍然之色:“所以我们轮番进入不同的世界线,体验另一个人的角度,另一个人的人生,就是要克服自己的人格缺陷,走向补完?”
吕不南轻叹道:“话是这么说,但人格补完何其容易,可不是轻易说说就能做到的。就像我虽然欣赏程谨行,但要是让我做到像他一样,说实话,我觉得比补天都难。”
水墙的倒影如同飘渺的梦,轻轻浮动,却从未抓住。
每一圈波纹都像心的彷徨,荡漾开来,却没有答案。
李渚沙僵在原地,长久思索,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