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喝完药,便昏睡过去了。
叶桢没急着离开,“侯爷没事吧?”
瞧着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谢霆舟摇头,“无大碍,退热了便能清醒了。”
上次比这病得更严重,醒来后又是龙精虎猛。
叶桢便没再问,也在房中坐了下来。
公爹生病,儿子儿媳守在床前,本是佳话,偏又不是亲夫妻,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
谢霆舟找话说,“怎的是你熬药?”
“不知侯爷情况如何,我便在墨院等消息。”
见到邢泽要煎药,她便上前了。
谢霆舟歉声,“是我疏忽,该让人告知你一声的。”
叶桢摇了摇头,“兄长不必如此。”
她来时,院中不见一个下人,应是谢霆舟为全侯爷威严,将下人们打发了。
他自己又被忠勇侯拽得死紧,就算想通知她,他也脱不开身。
再说,他没有必须告知她的责任。
他们终究不过萍水相逢,等报了仇她是要离开的。
叶桢也察觉到枯坐的尴尬,亦寻了个话头,“侯爷从前也这样病过吗?”
刚刚那一幕,她是有些震惊的,从不知侯爷也会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谢霆舟却是司空见惯的模样,应不是第一回见到。
男人点头,“他长子战死那会儿,也病过一回,比这严重。”
那时也是谢霆舟照顾的他,当时他们不算相熟,谢霆舟自己也身受重伤,那三日对他来说很是艰难,也印象深刻。
叶桢眼眸微动。
真正的世子牺牲了。
也就是说忠勇侯知道眼前这个是假的。
谢霆舟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道,“让我替他继续活下去,是霆舟的遗愿。”
而他也需要一个能立于人前的身份。
叶桢双手交叠,两手拇指关节一下下刮着,心头百转千回。
武将战死是荣耀,忠勇侯却瞒下此事,任由眼前人顶替儿子身份。
且瞧着他对眼前人很是不错,甚至称得上纵容。
叶桢觉得刚刚那些话,不该是她听的。
谢霆舟却又开了口,“我们数次救彼此性命,是生死之交,他的梦想是打退北梧,那亦是我想做之事。”
他看着叶桢手上动作,眼底隐隐有笑意,藏在寺庙杂物间的那些日子,姑娘思考时亦做过这样的动作。
“若非那日在山里遇见你,我本是看过姨祖母便会返回边境。
再假死将属于霆舟的荣光还给他。”
叶桢没看他,故而没留意他眼底的深意,只心里暗道,果然如她所料,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事情发展。
“那件事兄长查得如何了?”
“暂无进展。”
叶桢有些底气不足,想着那刺客的身份能影响眼前人的去留,对他来说定十分重要。
“那会不会是我弄错了,那刺客只是恰好出现在庄子附近,并不是谢云舟的人?”
若谢霆舟查到现在还没结果的话,只能说明刺客暂时还不是谢云舟的人。
那前世就是她出事后,刺客才到了谢云舟身边,但她被关破屋,并不清楚谢云舟那些年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而今生和前世的发展又不同了,叶桢担心自己给的信息,会让谢霆舟走弯路,故而这般提醒。
谢霆舟则在想,叶桢身上到底还发生过什么?让她连真话都不敢讲。
叶桢没得到他的回应,又被谢霆舟盯着,只当他是怀疑自己,心里有些发虚。
恰此时,昏睡的人翻身,发出痛哼,“难受,好难受……”
叶桢忙借机起身往床边走。
谢霆舟照顾过忠勇侯,知道他这般动作是要作妖,担心他伤着叶桢,也忙跟着起身。
两人便这般撞在了一起,叶桢避嫌后退,身后有东西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倒,谢霆舟忙伸手拉人。
两人还未站定,好死不死,忠勇侯一脚踢了过来,谢霆舟的后腰被踢了个结结实实。
武夫的力气不可小瞧,两人踉跄往前。
谢霆舟担心叶桢受伤,硬是拼力转了个圈,自己垫在了叶桢身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叶桢没想到谢霆舟会救她,更没想到忠勇侯会忽然一蹬腿,那力道她只听风声便知有多重。
先是被踢一脚,又被她砸,叶桢不知谢霆舟情况如何,忙抬头欲起身查看。
身下男人则担心叶桢,也抬起脖子要查看她,两个人的唇便这样猝不及防的空中相碰。
亲上了!
叶桢大脑一片空白!
谢霆舟心跳如鼓,他亦装的一副发懵神情。
等叶桢反应过来,他才嘶的一声,将脖子放回了地上。
疼痛难忍的样子。
叶桢便顺势佯装顾不得尴尬,忙起身,“你怎么样了?”
谢霆舟朝她伸手,“不太好。”
腰是真的疼,但装也是真的装,不至于到起不来的地步。
最后是叶桢双手将人扶起,再架着他的胳膊扶到了椅子上。
床上的罪魁祸首依旧哼着,“难受……”
然后拳打脚踢,被子早不知被蹬到什么地方。
在叶桢心里,忠勇侯是长辈,但他眼下身上没了被子,只着中衣,她背过身避嫌。
可谢霆舟伤了腰,怕是无法给他盖好被子,总不好叫生病的人再着凉。
叶桢便道,“我去寻邢泽或扶光进来,也让他给你上点药。”
谢霆舟舍不得她走,“不可,老头子生病时跟返童的孩子一样,上回还拉着我的袖子喊了半宿的爹,我的伤忍忍不碍事。”
这是实话,但当时邢泽也在。
叶桢不知他心思,想着往日威风凛凛的侯爷被邢泽扶光看到那样一幕,确实不好。
“那……”
那我去。
话还没说出来,谢霆舟又伸了手,“拉我起来,我去。”
叶桢心思澄澈,但他也不想她去盖这个被子。
他艰难起身,替忠勇侯盖好被子,哄道,“好好睡觉,别乱动。”
忠勇侯烧得正梦见他爹呢,听见这话,嘴一张,便是,“爹,我难受……”
叶桢嘴唇微张,半晌才合上,艰涩问了一句,“他醒来后会记得吗?”
谢霆舟觉得她刚刚的样子有点呆,很是可爱,笑道,“不会。”
他不想冷场,解释道,“有的人受到重大刺激,会短暂地逃避,只记自己想记的,亦或者回到令自己愉悦有安全感的时光里。”
忠勇侯便是如此。
叶桢颔首。
长子去世,母亲妻子背叛欺骗,疼若珍宝的孩子们都是情敌的,的确是不小的打击。
寻常人遇上这样的事,只怕早已是震怒癫狂,忠勇侯心里怕是恨不得将柳氏付江等人千刀万剐。
这般想,叶桢感激谢霆舟阻止了她去杀付江。
想到谢霆舟就忍不住想到刚刚的事,脸不受控制地温热。
叶桢在屋里呆得不自在,寻了借口,“我去给侯爷熬些清粥。”
老夫人对这里的事一概不知,她胆大包天,让蛮奴带了付江进府。
“云舟的尸身是不是你带走的?”
她怒问付江,“你怎能这般冲动?万一被谢邦察觉该如何是好?”
付江在来的路上听蛮奴说过此事,否认,“不是我,我若要做也会告知你。”
老夫人冷哼,“你去马场,去庄上可告知过我?
来的路上,我几次提醒你切勿冲动,云舟已经没了,澜舟还小,一时还无法承爵,我们得格外小心,重新布局。”
“那还要等多少年?”
付江反问她,“澜舟才五岁,是等十年还是十五年?我已经四十多了,等不及了。”
老夫人眉心一跳,“你想要做什么?”
付江冷笑,“做我们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