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上文)
蒸腾的水汽凝结在修复室的防弹玻璃上,赖诗瑶用指腹轻轻抚过泛黄的宣纸残卷,鎏金掐丝珐琅灯的光芒映照得她的睫毛都微微颤动。
匿名邮件最后的乱码仿佛还在她的视网膜上灼烧,那些苏绣暗纹就像一根浸了松香的银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打开恒温箱。”她把湿漉漉的长发盘成发髻,珍珠发簪划过歙砚时溅起了几点墨星,“逸辰,帮我测一下酸碱度。”
郝逸辰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折射出浅金色的微光,他的指尖刚碰到电子显微镜,突然被郝宇轩拦住了。
集团继承人解开浸透温泉水的西装马甲,露出内衬里整排微型试剂管:“用这个,三年前你研发的纳米中和剂。”
修复台上的四十九盏无影灯突然亮了起来,赖诗瑶望着两个男人映在古籍修复仪上重叠的侧影,忽然想起了三小时前那对量子纠缠的墨玉袖扣。
就在檀木镇纸压住残卷烧焦边缘的那一刻,天花板上传来细碎的冰裂声。
“小心!”
郝宇轩迅速转身将她护在怀里,此时冷冻液管道爆裂喷出的冰水正浇在修复台中央。
赖诗瑶挣脱开他的怀抱,扑向食谱,蚕丝手套浸了水,反而把脆弱的桑皮纸粘在了指尖。
她扯下簪子上的三颗珍珠,碾成粉末,混着歙砚里的陈墨涂抹在残破的地方:“快去找隔热膜!”
郝逸辰一脚踹开失控的智能控温系统,抓起两卷明代丝帛古籍当作防水布。
冰水渗进了苏绣软缎鞋面,可赖诗瑶却仿佛踩着当年绣坊的火炭,被硫磺熏染的指尖精准地剥离着粘连在一起的二十四层宣纸。
当第七滴冰水即将滴入“惊蛰酿”菜谱时,她突然扯断了珍珠项链。
“接着!”十七颗珠子滚进了郝宇轩的掌心,“在北斗第三星的方位,卡进地暖通风口。”
郝逸辰已经撕开蚕丝浴袍的束带,浸了松烟墨的绸缎被他拧成绳结,甩上了横梁。
两人在漫天飘落的修复用宣纸间对视了一眼,竟同时把绳扣系成了蝴蝶双飞结。
赖诗瑶趁机把残卷转移到青花瓷隔水罩里,鎏金护甲套刮过琉璃罩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歙砚!”她突然跪在漫过脚踝的冰水里,“快拿最大的金星歙砚来接住漏水。”
郝逸辰单手撑住倾倒的酸枝木博古架,郝宇轩已经把整块龙尾砚砸向渗水的地方。
混着珍珠粉的冰水在砚池里翻涌出七彩的漩涡,赖诗瑶突然把残卷按进漩涡中心:“明代御厨用歙州罗纹砚做酱汁勾芡——你们谁带了海盐?”
“接着!”郝宇轩抛来嵌着墨玉的怀表,暗格里的细盐簌簌地落在残卷烧焦的痕迹处。
冰水遇到盐粒竟凝成了透明的胶质,将碎裂的“夏至冰酪”配方重新粘合在一起。
郝逸辰忽然扯开领带,缠住她渗血的手腕,暗纹提花绸擦过伤口时,赖诗瑶闻到了三年前他送的那支鸢尾花的香气。
当最后一个漏水点被珍珠堵住时,智能温控系统突然重启。
赖诗瑶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发现修复工具全都泡在漂着冰碴的水里。
她突然抓起半卷受潮的澄心堂纸,就着残存的冰水在砚台上研磨:“帮我把那盏珐琅灯拆了。”
两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踩着郝宇轩的膝盖跳了起来,用鎏金护甲套撬开了灯罩。
二百年前的海兽葡萄镜碎片掉进砚台,与珍珠粉和冰水混合,研磨出荧蓝色的墨汁。
郝逸辰伸手想要扶她,却见她用浸透的蚕丝浴袍下摆当作笔锋,在澄心堂纸上复原出了“立秋煨鸭”的完整工序。
“这是……”郝宇轩捡起被冰水冲开的婚书残页,“你用温泉眼矿物质当作显影剂?”
修复室重新恢复寂静时,电子钟显示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赖诗瑶靠在恒温箱上啃着冷掉的桂花糕,看着两个男人为谁去拿烘干机而斗嘴。
她腕上的一颗珍珠突然滚落下来,滴溜溜地停在某块松木地板上——那个位置正是平面图上显示的火苗标识所在之处。
“别动!”她突然按住郝逸辰想要去捡珍珠的手。
暗红色的流光从珍珠内部渗出,在地板缝隙间勾勒出半枚北斗七星的图案。
郝宇轩的墨玉袖扣突然自行脱落,与珍珠嵌合成完整的瑶光星位。
赖诗瑶耳边响起了三小时前自动销毁的匿名邮件提示音,这次却混杂着郝逸辰某首情歌里的笛声转调。
恒温箱发出完成提示音的那一刻,十七颗珍珠突然在古籍上排成箭矢的形状,直指修复室东墙那幅《明代宴饮图》。
画中侍女捧着的青玉荷叶杯里,正渗出与匿名邮件乱码相同的苏绣纹路……
恒温箱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赖诗瑶的指尖悬在《明代宴饮图》上方三寸处,看着珍珠在青玉荷叶杯的鎏金纹路间滚动,突然被郝宇轩抓住了手腕。
“你的手在抖。”他掌心的墨玉袖扣硌得她生疼,“这些纸现在就像浸过水的蝉翼一样。”
郝逸辰正在用虹吸管吸取残页边缘的水渍,听到这话抬头时,不小心碰翻了盛着冰碴的歙砚。
墨汁在松木地板上蜿蜒成北斗杓柄的形状,他捡碎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瑶瑶,至少等控湿系统……”
“匿名邮件倒数第七行。”赖诗瑶突然抓起浸透的蚕丝手套,半透明的织物在灯光下显出暗红色的纹路,“惊蛰酿的配料表每隔三个字就能拼出‘申时焚’——今天下午三点就是最后期限!”她甩开郝宇轩的手,去够酸枝木柜顶上的紫铜烘笼,鎏金护甲套刮落了堆积的冰晶。
郝宇轩抬手撑住摇晃的柜子,冰水顺着西装内衬滴落在她的后颈:“你知道现在湿度超标多少吗?这些四百年的桑皮纸……”
“就像你三年前在火场抢救的那批宋版书一样吗?”赖诗瑶突然转身,湿透的苏绣软缎鞋踩过满地的珍珠粉,“当时你说‘有些东西值得冒险’。”她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烧伤疤痕,那是郝宇轩继承集团当天,她冲进古籍库房留下的印记。
修复室的恒温系统突然发出警报,郝逸辰的虹吸管尖端凝结出冰珠。
他默默地将烘笼调到古籍修复模式,氤氲的热气裹着龙涎香弥漫开来。
“用这个。”他把烘笼塞进两人僵持的掌心之间,“瑶瑶说得对,但得把修复台温度控制在28.3度——三年前那个雨天,你教过我的临界值。”
争执声惊动了窗棂上凝结的冰花。
赖诗瑶看着烘笼里旋转的残卷,突然抓起郝宇轩西装内衬里的试剂管:“把你研发的pEG溶液给我,配合烘笼的共振频率能提高纤维韧性。”她的指尖划过他胸口被冰水浸透的衬衫,“就像去年修复敦煌绢画那样,记得吗?”
郝宇轩喉结动了动,扯下领带缠住她渗血的手腕:“这次要配合5%的明胶溶液。”他从怀表暗格中倒出淡金色的粉末,“你总是忘记保护自己。”
修复进行到申时初刻,赖诗瑶突然用镊子尖挑起“立秋煨鸭”的边角。
被冰水泡发的宣纸层间,隐约透出靛青色的矿物颜料痕迹。
“夹层!”她声音颤抖,“逸辰,把用海兽葡萄镜碎片磨成的粉拿来!”
郝逸辰正要行动,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郝宇轩的墨玉袖扣在警报器的红光里泛起血丝般的纹路,他按住赖诗瑶想要撕开夹层的手:“等等,这靛青色……是嘉靖年间特有的青金石颜料,遇热会产生……”
“我知道。”赖诗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夹层边缘,“正德年后宫里就禁用这种含砒霜的颜料了。”她突然笑了起来,眼尾还沾着冰水凝成的霜,“但三年前我试过,我的血能中和……”
“你疯了?”郝宇轩扯过急救箱,纱布却在她的手腕上缠成了死结。
郝逸辰默默地递来嵌着翡翠的拆信刀,刀柄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用这个,比直接撕安全。”
当夹层的第一道缝隙在刀尖下绽开时,修复室所有的照明设备同时爆出电火花。
赖诗瑶借着应急灯的绿光,看见夹层里靛青色的文字正渗出荧蓝色的雾气。
她下意识地去抓烘笼里的冰水,却摸到了郝逸辰提前备好的干冰盒。
“别碰!”郝宇轩用西装罩住她的上半身,“这雾气和匿名邮件里提到的……”
赖诗瑶在黑暗中紧紧攥着那片薄如蝉翼的夹层纸,鼻尖萦绕着郝逸辰浴袍上的鸢尾香和郝宇轩西装残留的雪松气息。
当备用电源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夹层边缘用金粉画着半枚北斗七星图案——与珍珠滚出的纹路严丝合缝。
“瑶光星位。”她呼吸急促起来,“这图案和我的名字……”
话还没说完,整面东墙突然传来细密的冰裂声。
那幅《明代宴饮图》中的侍女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青玉荷叶杯里渗出的苏绣纹路正缓缓爬向地面的珍珠箭矢。
赖诗瑶握着拆信刀的手悬在夹层上方,刀尖映出她瞳孔里交织的渴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