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的乌篷顶上,雨水汇聚成蜿蜒溪流,滴答滴答地落进运河。谢明微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沈砚舟折扇边缘,那鎏金竹骨上雕刻的二十四桥浮雕,隐隐渗出邙山铁矿特有的腥气。
她的眼神微微一凝,望着运河上飘散的迦南香灰,脑海中忽然闪过母亲曾说过的话——真正的波斯商人,从不在雨季点燃安息香。
“谢姑娘的银镯缠丝纹,倒像扬州水闸的机关钥。”沈砚舟的竹骨折扇“咔嗒”一声展开,瘦西湖烟雨在扇面流动成矿脉图。
眼尾的朱砂痣映着漕船灯火,像极了邙山深处未熄的炉火,闪烁着神秘而危险的光芒。
谢明微捻起半片浮在茶汤上的香灰,混着荧粉的颗粒在烛光下泛出突厥文字。她微微眯眼,心中暗自思忖:
“沈公子这手点茶术,倒是得了扬州运河里沉船匠的真传。”腕间银针轻挑,针尖磁粉已吸走扇骨暗藏的鳞纹薄刃,动作快得如同闪电,却掩饰在衣袖的阴影之下。
戌时的更鼓声缓缓漫过三重水门,漕工们吆喝着卸货,热闹中带着几分忙碌与杂乱。谢明微的素纱裙摆轻轻扫过“沈记”货箱,金丝封条在潮湿中微微卷起边角。
她假意扶正歪斜的木箱,指腹不经意间触到箱底暗刻的狼头徽——纹路深处嵌着的铁矿渣,正与三皇子私铸的箭簇如出一辙。她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当心淋了雨。”沈砚舟的青竹伞突然倾来,伞面二十四桥浮雕在雨中泛出磷光。
谢明微后退半步,绣鞋轻轻碾碎甲板缝隙里的金箔碎屑——那是户部上月失踪的盐引残片,此刻正混在扬州香粉里泛着铜锈色。她的目光与沈砚舟对视,两人心中都闪过一丝疑惑与警惕。
子夜的茶楼飘着铁腥味的雨丝,氛围显得格外诡异。谢明微望着沈砚舟沏茶的手势,他执壶的腕骨微凸处带着机关师特有的茧痕。
“扬州匠人最擅以柔克刚。”他推过茶盏,釉面莲花遇热绽开,盏底阴刻的《璇玑图》残章渗出混着荧粉的茶汤。
谢明微抿茶时袖口扫落香灰,灰烬在桌面拼出“盐铁”二字草书。
“就像沈公子这迦南香,掺着邙山铁锈味。”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烛火摇曳间,沈砚舟的折扇突然映出矿脉图
——血色航线直指三皇子藏在瘦西湖底的火药库。谢明微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她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某个隐藏极深的秘密。
五更天的码头笼罩在咸腥雾气里,晨曦初露,却无法驱散这沉重的氛围。谢明微立在赈济棚前,看着流民争抢混着荧粉的官盐。
她“慌忙”扶起跌倒的老妪,腕间银丝悄然割断沈记货车的捆绳。麻袋裂开的刹那,波斯地毯下滚出的不是丝绸,而是刻着突厥文字的铁矿原石。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愤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谢姑娘仁善。”沈砚舟的嗓音混着雨丝荡来,他月白袍角沾着矿渣,却俯身替老妪包扎溃烂的脚踝。
谢明微嗅到他襟前龙涎香里混着硝石味,忽然想起三日前邙山爆炸案现场捡到的鎏金香囊碎片。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扬州公子,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晨雾未散,谢明微已在御书房跪呈《漕运疏》。绢帛遇湿显出暗红航线,与沈砚舟矿脉图上的狼头标记严丝合扣。
“臣女昨夜梦见父亲……”她哽咽拭泪时,袖中药粉洒落奏折,混着沈记香灰的墨迹突然浮出突厥商队驼铃暗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午后的雷暴劈开瘦西湖的平静,雨声轰鸣,仿佛是天空的怒吼。谢明微立在沈记绸缎庄檐下,看着暴雨冲刷鎏金招牌。
“扬州云锦最忌湿气。”她指尖抚过起皱的缎面,暗纹处突然浮出盐引编号——正是三皇子门客上月暴毙时紧攥的那张。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真相的渴望,也有对未知的恐惧。
沈砚舟的折扇突然抵住她手腕:“谢姑娘可知,真正的杀局都藏在慈悲里?”
扇骨机关弹开的刹那,混着荧粉的香灰在雨中凝成dNA双螺旋,倒映着谢府灭门夜的星象图。谢明微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申时的诏狱传来腐肉气息,令人作呕。谢明微看着刑架上奄奄一息的盐枭,忽然将混着沈记香粉的帕子按在他伤口。
“扬州安息香最能镇痛。”她温声细语,看着荧粉随血水渗入皮肤,在灯火下拼出沈家与突厥往来的账目。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是她唯一能为家族复仇的机会。
当更鼓声漫过宫墙,谢明微腕间银丝传来邙山的震动。她望着雨中燃烧的沈记货仓,火光里腾起的不是烟雾,而是二十年前沉在运河底的谢府金印。
那金印在火光中闪耀,仿佛是家族的荣耀与悲剧的象征。沈砚舟的青竹伞突然出现在火场边缘,伞骨机关展开的矿脉图上,赫然添了道指向她心脏的血色箭头。
“这场雨,终于浇醒了装睡的人。”谢明微碾碎掌心的香灰,看着荧粉在雨中凝成前世实验室的轮廓。当沈砚舟的折扇机关锁住她咽喉,她忽然轻笑——那笑声里混着母亲沉船前最后的箫声,与运河底金印破水而出的清响。
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场无法回头的漩涡之中,但她无怨无悔,因为她要揭开真相,为家族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