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鸣沙丘烤成熔金地狱,谢明微的素纱帷帽垂落细密金珠,隔着蒸腾热浪望向驼队。首领哈森的铜铃在风沙中忽疾忽缓——那是突阙狼卫求援的暗号,三短两长的节奏,与他当年征讨白鹿部时如出一辙。
\"故人来访,何不献酒?\"谢明微忽然用突阙语朗声笑道,腕间银丝穿透十丈黄沙。
其其格的弯刀劈开驼峰时,革囊爆出的不是清水而是毒蝎。江怀砚的刀锋比蝎尾更快,淬雪刃划出七道弧光,将毒物钉死在滚烫的沙地。蝎尸爆开的毒液竟在沙面蚀出突阙文字——\"萧砚必死\"。
\"雕虫小技。\"谢明微广袖翻卷,银丝缠住三支响尾箭反射而回,\"赤狼部的蝎毒,混合了东夷人的怨恨。\"
女刺客双肩中箭跪地,面纱被热浪掀开的刹那,江怀砚的刀尖陡然凝滞——那道横贯左眼的刀疤,与三年前雪夜突袭王帐的女杀手完全重合。
\"阿如罕...\"江怀砚的刀柄玉珏突然发烫,那是谢明微特制的警示机关。
其其格突然暴起,弯刀暗格弹出的血诏残页泛着陈年墨香。谢明微嗅到松烟气息时瞳孔骤缩,八岁那年被困地牢时,他用瓦片蘸血写下的\"父王救我\",此刻正在黄沙中泣血。
\"乾三转!\"谢明微厉喝,银丝割裂流沙形成漩涡。
哈森的驼鞭却在此刻调转方向,铜铃炸裂的声响震起漫天沙暴。飞溅的青铜碎片中,半枚虎符玉珏精准嵌入祭坛凹槽。整座沙丘剧烈震颤,青铜凤凰右翼破沙而出时,三百道裂痕正与江怀砚后背旧伤一一对应。
狂风卷起谢明微的帷帽,露出颈侧狰狞的烙痕——突阙叛徒的印记。江怀砚的刀锋擦过他耳际,斩断三支淬毒弩箭:\"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还不够痛。\"谢明微徒手握住第四支弩箭,任箭镞刺穿掌心,\"当年江老将军看到亲子屠村时,可比这痛百倍。\"
沙地震开的裂缝中升起十二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狼头纹章正在渗血。其其格突然发出凄厉长啸,撕开的衣襟露出心口烙印——那是江家军处置细作的火刑印。
\"三皇子用二十年,把你们养成好狗。\"谢明微甩开掌心血珠,在祭坛刻下突阙符文,\"连灭门仇人都能认作主子。\"
江怀砚的刀气震碎五具棺椁,飞溅的青铜碎片中竟藏着江家军腰牌。当他看清腰牌上\"骠骑营第七队\"的字样时,淬雪刃第一次出现偏差——刀锋擦着谢明微咽喉划过,斩落一缕银发。
\"现在明白了?\"谢明微捻着断发低笑,\"当年所谓江家通敌案,不过是三皇子要清洗知晓青铜凤凰秘密的人。\"
青铜凤凰突然昂首长鸣,右翼裂痕中迸出十三支玄铁箭——与江怀砚父亲战死时中的箭制式相同。谢明微旋身甩出蟒袍,朱雀纹在沙暴中化作火幕:\"看清楚了!这才是江老将军真正的死因!\"
其其格的弯刀在此刻化作新月,弧光切向谢明微后心。江怀砚的破军斩后发先至,刀气凝成的冰霜竟在烈日下冻结沙粒。两股气劲相撞爆出轰鸣,沙地塌陷露出地下祭坛全貌——三百具身披江家军铠的枯骨,正跪拜着青铜凤凰。
\"他们到死都保持着请罪姿势。\"谢明微指尖抚过枯骨手中的认罪书,\"三皇子要的从来不是平叛,而是青铜凤凰里的突阙龙脉图。\"
哈森突然扯开人皮面具,露出布满烫伤的脸:\"萧砚可汗难道就清白?当年派去江家军的监军,可是您亲自挑选的!\"
淬雪刃劈开沙柱的瞬间,江怀砚看见了最不愿证实的真相——枯骨战甲内侧的突阙狼纹,与他父亲临终前紧攥的布条图案完全一致。
\"好个一石二鸟。\"江怀砚的刀锋首次指向谢明微,\"既除了功高震主的江家军,又为突阙除去心腹大患。\"
谢明微却迎着刀尖走去,亲手扯开胸前蟒袍。狰狞的箭疮在心脏位置泛着黑紫:\"这一箭是你父亲所赐,就在他看清监军怀里的龙脉图那夜。\"
青铜凤凰突然展翅,右翼投射的日晷光影笼罩祭坛。当年惨案发生时辰将至,三百枯骨突然仰头发出无声嘶吼。其其格趁机掷出弯刀,刀身映出江怀砚背后空门——正是破军斩唯一的命门。
\"小心!\"谢明微的银丝晚了一步。
江怀砚反手斩断弯刀时,淬雪刃终于出现裂痕。刀柄玉珏应声碎裂,藏在其中的半幅羊皮卷飘向青铜凤凰——正是突阙龙脉图的另外半张。
狂风裹挟沙粒击打青铜凤凰,发出类似骨笛的哀鸣。谢明微踩着奇门步法穿梭在日晷光影中,被沙暴撕破的蟒袍露出后背——那里纹着完整的突阙疆域图,与龙脉图缺失部分严丝合扣。
\"现在杀我,龙脉永葬黄沙。\"他握住江怀砚持刀的手按向自己心口,\"就像十年前你本该做的那样。\"
淬雪刃刺破皮肤的刹那,青铜凤凰突然俯冲而下。其其格疯扑向龙脉图的瞬间,十二具枯骨突然暴起,将她撕成碎片。哈森想逃时发现双腿陷入流沙——正是当年江家军被困死的流沙阵。
\"这些将士等了二十年...\"谢明微的鲜血顺着刀锋滴入祭坛,\"等的不是复仇,是有人还他们清白。\"
江怀砚的刀在颤抖。当年父亲临终前用血写的\"信他\"二字,突然在记忆中清晰起来。沙暴在此刻达到顶峰,青铜凤凰展开的右翼投射出完整地图——所有龙脉标记,都是江家军驻防过的要塞。
\"三皇子要用龙脉图引西域联军入关。\"谢明微咳着血跌进他怀里,\"而我要用这局...咳咳...换天下重审江家案...\"
月光照亮沙海时,三百枯骨已重归大地。江怀砚抱着昏迷的谢明微走出祭坛,发现其其格的弯刀碎片上刻着细密文字——正是三皇子字迹\"诛萧砚者封王\"。
\"你早知她是三皇子死士。\"江怀砚用披风裹住怀中人,\"故意用龙脉图诱她出手。\"
谢明微在昏迷中蹙眉,脖颈的朱雀纹渗出金血。当年为保江怀砚性命,他吞下的朱雀蛊正在反噬。百里外突然升起狼烟,十二匹青铜骆驼踏月而来,驼铃的节奏正是突阙王庭的凯旋曲。
\"可汗...\"驼队老者滚鞍下跪,捧出尘封的狼首刀,\"白鹿部愿永世臣服。\"
江怀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柄镶着七颗狼牙的宝刀,正是十年前被他亲手斩碎的突阙可汗佩刀。谢明微在昏迷中无意识呢喃的突阙民谣,此刻听来竟是当年沙场相逢时,自己曾哼唱过的江南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