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姜忠每日要负责检查谢云璋的御案,奏章有没有归类整理好,笔墨纸砚有没有摆放在该摆放的位置。
这些事情哪怕手底下人做完了,他也要尽忠职守的再亲自检查,确认无误,不会耽误谢云璋次日批阅奏章,他才会离开。
今日如往常一样,他才检查完打算走,转头便碰上了沈凝。
他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却仍是惊了一下,“皇后娘娘?”
这大半夜的,她怎么悄无声息就过来了?
找皇上?
不该是这个时辰,也不该到勤政殿来找啊。
“姜总管,本宫要你把本宫的手谕找出来,处理掉。”
沈凝坦荡简明的说了来意。
姜忠听她这么说又不免吃惊,“娘娘呈送皇上的手谕,只有皇上才有权处置,奴才……”
“皇上尚未御览,你知道在哪。”
沈凝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就这么直视姜忠,反倒让他没有躲避的机会。
他甚至还心虚了一下,为那日谢云璋要看,他明明再翻翻就能翻出来,却刻意没翻给谢云璋。
这些,沈凝看没看出来,都不打算跟姜忠计较了。
她知道,只有姜忠能悄无声息的处理掉那封自请废后的手谕。
姜忠不明白,也不大愿意跟沈凝有什么牵扯,可沈凝既来了,说了,便是一副必要他做到的样子。
而且她说,“姜总管侍奉皇上多年,自然也不想让他烦忧,从你对沈歆玥尽心便可看出。本宫这手谕欠妥,姜总管若是不好生处理掉,皇上来日翻出,御览后烦忧,只怕也要连累你。”
姜忠立刻对这手谕重视起来,“娘娘究竟是写了什么?”
他不知道原因,处理起来也会不安。
沈凝没有再回答他。
她虽从未让姜忠真心伺候,皇后的威仪,也足够震慑他了。
一阵沉默,气场逼迫之下,姜忠弯腰颔首,“奴才明白。”
沈凝不疑有他,转身走了。
她知道,姜忠绝不会对手谕内容好奇而多事,也一定会为谢云璋着想。
姜忠原也是这样想的,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便是,免留后患。
可当他把沈凝的手谕翻出来,又没敢立刻销毁,沈凝终究是皇后,他伺候谢云璋多年,比旁人更了解,谢云璋会宠爱,偏袒一个女人,但他也绝对重视,他的皇后和一国之母。
他犹豫一番,把这封谢云璋打开却没御览的手谕,放进了御案的最底层。
这是个不会出错的决定。
沈凝带着战英连夜搬回了正阳宫,她要继续把皇后做下去,起码在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她不能随意被废。
但她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做个有实力的人,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沈凝的能力。
沈凝为天下所知之后,她才能从皇后的位置,慢慢退下。
第二日,她让战英把自己写了一半的《天象星占》署上名字,送去司天监,交到副使崔扶砚手里。
他出身清河崔氏,学识渊博,又任职司天监三年,必定会对她写的书感兴趣。
战英把书送出去了,回来伺候的时候,她没忍住问沈凝,\"娘娘,您是终于要应对沈二小姐了吗?”
“应对她?”沈凝侧目,显然是有些疑惑的。
战英似觉得说错了话,立刻垂首。
沈凝这才想起来,崔扶砚固然是她选中能帮到自己的人,他也是沈歆玥此前的夫君。
三年前他与沈歆玥和离之后,谢云璋才将沈歆玥接入宫中。
如今她需要帮忙找上崔扶砚,只怕难免不与沈歆玥纠缠。
可这些都不重要,她只要先做好沈凝。
崔扶砚入宫请见比她想象的要快,只不过消息传来,他是先在御花园里拜见了谢云璋。
沈凝前往御花园,在路上还让战英去打听了,说沈歆玥也过去同谢云璋一起赏花了。
这局面有些尴尬,但沈凝也不得不去见人。
春光熹微,御花园中娇花初绽,暖阳照人,恰是一副盛华光景。
园中八角亭,君王端坐,美人在侧,也是美不胜收。
沈凝头一次被谢云璋之外的男子吸引了注意。
崔扶砚穿着深绿官服,面容清疏,矜贵温雅,满身书卷气息,即便是在朝堂浸润之中,也格外隽秀逸然。
他似乎正在与谢云璋讨论什么,谢云璋的帝王之威甚少有人能不惊不畏,崔扶砚对他,虽敬却不惧,谈吐大方,庄重典雅,似水中冷月,高山白雪。
“皇上,不知可否求见皇后娘娘,与微臣共同议论这半部星象奇书?”
崔扶砚察周围微风徐徐,不急不缓的说道。
谢云璋手里正握着那半本书,“爱卿何故想起了皇后?”
“皇后娘娘离宫为天下祈福三年,功德无量,微臣也听说她在玉泉寺对星象颇有研究,故此想请见皇后娘娘,一同探讨此书的玄妙。”
崔扶砚清正说道。
沈歆玥在一旁听着,本来内心波动不大,可他夸沈凝,却像一根银针狠狠扎在她心尖脆弱的地方。
一记酸疼。
清河崔氏大公子郎艳独绝,素来眼高于顶,她嫁了他四年都没听他夸过她一句,如今和离之后她坐在帝王身侧,他也不曾有一丝波澜。
但他却夸沈凝!
功德无量?
沈歆玥内心冷嘲。
她娇俏明媚的对谢云璋道:“皇上,虽说皇后娘娘曾离宫三年为国祈福,可宫规严谨,外臣终究是没有资格单独觐见皇后娘娘的,若传出些闲话,可要污了皇上清听了。”
崔扶砚眉眼未动,恍若遗世独立。
谢云璋手中握着半部书,凝眸深思。
他的眼神落在崔扶砚身上,沈凝猜不出他会不会断了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能任由沈歆玥在其中搅和。
她坦然大方上前,“臣妾参见皇上。”
黑金色的凤袍穿在她身上,大气庄重,她原本生的秀美的五官,也被撑起了一股独立的英气。
与沈歆玥相比,她或许没有那么娇美灵动。
可她的仪态端方,也不是谁人都能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