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年纪小又心存仁善,怎能看得透那些手段和阴谋?”何嬷嬷扶着沈歆玥,替她把眼泪哭了出来。
“这崔小公子自小体弱,性格又有些古怪,随崔大人一直不亲近小姐,小姐便是有心想照顾也无力有什么作为,可偏偏是皇后娘娘,接他入宫他便来了,还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自己没有母亲疼爱的话,这不是……要陷小姐于不仁不慈之地吗?我们小姐冤枉啊!”
何嬷嬷哭的催断肝肠,众人还没来得及怀疑崔凌源为何这么说话,便又把矛头对准了沈凝。
崔凌源是她答应接进宫里来的。
谢锦奕方才还有些愧疚,眼下便不这么想了,“母后接崔凌源入宫读书,到底是为了儿臣,还是为了欺负姨母?”
若是如何嬷嬷所说,姨母本来就没有机会跟亲生儿子亲近,母后又将他接进宫里来,不正是要给姨母添堵吗?
姨母和离归家,被父皇接进宫里,才免受流言侵扰。
母后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却这么没有容人之量。
谢锦奕看沈凝的目光里满是失望,“母后,儿臣看错你了。”
他就该多相信姨母。
“是你看错?还是旁人三言两语,你就信了?反而不信你的母后呢?”
沈凝眼底压抑着浓烈的情绪,它们翻滚着,几乎要冲破她的眼眶,撞穿她的胸膛。
可她不能像沈歆玥一样,说晕就晕。
她是皇后!
就算千万恶语加身,骨肉‘刀剑相向’,她也要稳住这份体面来解决问题。
皆因这个皇后的身份。
“皇后。”
谢云璋嗓音里似淬了冰,他又问她,“接崔凌源入宫,究竟意欲何为?”
沈凝如同置身冰渊,手脚都被寒凉侵袭。
可她又能很坦然的回答他,“臣妾绝无针对之意。”
“没有针对?”
大殿外,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
沈夫人擅自闯入了大殿。
她自知犯罪,入殿便向谢云璋跪下请罪,“臣妇冒犯,冲撞了勤政殿罪该万死,皇上可以随意处置臣妇,但臣妇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遭人误解,被人污了善心!皇上,皇后娘娘没入宫之前,便一直妒恨我的玥儿,她从来不会为她着想,反倒是我的玥儿,念着姐妹之情,哪怕知道皇后娘娘背负着孤煞命格,也多番关心她。”
“她何时关心过本宫?”沈凝听了沈夫人这话,难免觉得可笑。
她十七岁之前,都没有资格堂堂正正的见沈歆玥一次。
她于沈歆玥,就像镜子背后躲藏的老鼠,镜子正面沈歆玥有多光鲜亮丽,她就有多狼狈不堪!
她妒恨她?
沈夫人太抬举她了,她连这份资格都没有。
崔凌源见沈夫人,眸中闪过一抹冷,“回皇上,凌源与母亲在崔家,并未听母亲提起过皇后娘娘。”
“你母亲和离时你才多大?能记得什么?”沈夫人轻而易举便驳了崔凌源的话,甚至还连他一起责骂,“你自幼受你父亲教导,也该知道尊重敬爱母亲,如今你在大殿上都对你母亲说了些什么?崔大人和崔家对你的教养,便是这样让你不敬亲生母亲的吗?”
“此事又何关家族教养?我为母亲之子,难道……”
“凌源。”
沈凝摸着他的头,阻止了他再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不能装看不出来,这孩子是来帮她的了。
可她既是皇后,又是他的血亲,又岂能让他一个孩子来为她承担?
她把崔凌源拉到了自己身后,独自面对沈夫人。
沈夫人说她用心不良,妒恨,甚至想要谋害沈歆玥,她都可以一一辩驳,心无杂尘。
唯有谢锦奕对她误解颇深的时候,她便失去了辩驳的力气。
“母后,儿臣知道您离宫祈福,颇为辛劳,可这三年,姨母对儿臣的照拂是真的,您不该因此误会姨母,事事与她针锋相对。”
谢锦奕振振有词,满身正义的样子似一柄利刃,似要将沈凝的血肉都剖开来。
而更狠的刀,是沈夫人下的,她在谢云璋面前痛诉沈凝从前的不堪,将她从头指责到脚,还说她自从做了皇后,便开始对沈家,对沈歆玥耀武扬威。
是沈歆玥宽宏大度,在家多番劝慰,才抚平沈家众人对沈凝的怨恨。
沈凝该对她感恩戴德才是。
这些话,让沈凝听的彻底没力气了。
她的血肉被剖开,钢铁浇筑的脊骨也被凿出了洞,骨缝里的点点亲情,缓慢的流动,渐渐抽离出来。
她有多不舍啊。
这是她自幼时便渴望,贪恋,想抓又抓不住的东西。
她以为存于脊骨之中,便能拥有。
可那终究是虚妄之物。
从未拥有过,便是存着幻象在身体里,也只会伤了自己。
沈凝是从谢云璋的声音里,找回自己。
他冷冷的看着她,似陌生人,是君王,居高临下的对她道:“皇后,以后不可再如此。”
她再针对沈歆玥,便有失皇后身份了。
沈凝的身躯摇了摇。
崔凌源就站在她身后,他看着她明明这么脆弱,明明都支撑不住了,却还是挺直了脊背。
皇后娘娘。
便是让他们这么欺负的吗?
崔凌源眼底燃起一股怒火,他从袖中拿出一枚药塞进了嘴里,随后不久身体血液便涌动了一起,一股腥甜从喉间冲出,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噗。”
血液溅撒在了皇后的凤袍上,沈凝转身,却最为关心他的身体,“凌源,你怎么了?”
“皇后娘娘,救我……”
崔凌源倒在了地上,昏过去之前向沈凝求救。
沈凝再崩溃,此刻也强行振作了起来,她先探了崔凌源的脉搏,随后立刻将他抱起,“皇上,凌源旧疾发作,有可能会危及性命,臣妾要立刻带他去太医院,请皇上恕罪。”
她说完便抱着崔凌源离开了。
谢云璋倒是不会怪她,可余下殿中之人,看的分明了,多少会有些尴尬。
宫女太监们心里都在犯嘀咕:“这沈小姐的孩子吐血昏迷了,不见她担忧,倒是皇后娘娘紧张的连冒犯之罪都顾不得了。”
“这样的皇后娘娘,当真会针对沈小姐?”
“皇后娘娘紧张在意的样子,可不像是做戏,看起来便是慈母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