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影岩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外面罩深色锦炮,甚至做好了赴死就义的准备……
穿过幽暗的竹林,又来到了乐闲居。
乐玄显然被他晚上的突然到访惊到了。
“你怎么来了?”他穿着寝衣,嘴唇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看他面色潮红,齐影岩伸手探了他的额头,发现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
乐玄疲倦地点头:“你来巧了,正好帮我煎药。”
齐影岩走近他的房间,又是一片凌乱,桌椅家具“死”的比上次还要悲壮!
乐玄递给他一包退烧药:“我头疼得厉害,先睡一会儿。”
去堂屋煎药的时候,齐影岩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乐玄,鬼使神差地掏出了匕首。
其实只要把匕首上的毒浸到药里让他服下,不是就可以除掉他了……
就算毒不死,也可以趁毒发时杀了他。
他颤抖的手连带着匕首都不停地晃动,汤药上漂浮的热气,给刀身蒙上了一层白雾。
余光瞥到了琴案上,脑海里不断浮现乐玄在雅间里抚琴时淡然洒脱的模样。
他不禁失落……
明明初遇时那么惊艳的一个人,如今为何人心隔阂了!
当时你能从万人之中认出我,得罪满座权贵帮我解围,应该只是因为我和离阙长得像吧……
倘若时间可以倒流,回到那晚,乐玄依旧只是玉玄宫中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琴师该多好。
齐影岩缓缓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脸,褪去了往日的轻松闲散,取而代之的是倦怠阴霾。
“我喜欢你把头发散下来,看起来很洒脱。”
乐玄的声音闯进耳朵里,由于生病,不再清亮,透着沙哑和磁性。
“我也很喜欢你躺在床上的样子,比平时温和多了。”
乐玄噗嗤一笑,桃花眼中含着数不尽的风情。
“所以你这么晚来看我是来陪我睡觉的吗?”
齐影岩端起药走到他的床前,递给他。
“快喝吧,喝完我今晚就陪你好好睡个觉。”
“我喝不得苦的东西,要放糖。”
齐影岩转身又去取糖,放在药中搅拌开来。
“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我打伤你侍女的事你不生气了?她现在怎么样了,蓝忆寒应该救了她吧。”
齐影岩眼中阴霾一闪即逝。
乐玄将药一饮而尽,放下碗,把头靠在齐影岩的肩膀上。
“对不起,齐影岩,是她先攻击我的,我也不是故意不救他,我真的救不了……”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我,我这几天很危险,不能把内力输给她,不然我会死的。”
齐影岩叹了口气:“没关系,忆寒已经把她救好了。”
乐玄坐正了身体:“影岩,我希望你和蓝将军最好保持距离。”
看到齐影岩不以为然,他又认真道:“忆寒到底是灵帝身边的人。”
齐影岩觉得好笑,你才是和灵帝关系不简单的人吧。
他懒得和他打弯:“说的好像你和蓝将军不是一路的一样。”
“……呵。”乐玄倏地笑了,“并不是说一路就是一条心啊。”
他又补充了一句:“齐影岩,我建议你更应该相信我。”
“相比较你的人品,我更愿意相信忆寒,起码他不会骗我,不像你乐玄公子……”
齐影岩转头回视他。
“跟我说的话,有一句是真的么?”
“有时候看上去越不会骗你的人反而越容易害你,齐公子当初不也是毫无防备地和我进了玉玄宫的门?”
“孰是孰非我分的清楚,不用乐玄公子告诉我。”
蓝忆寒多次救他帮助他,而你又做了什么,就想着把他当替身!
乐玄双手作枕头靠在床头:“你知道什么?你真的以为你和蓝忆寒能相识只是缘分?这一切都是有人布置好的,你们都是棋子罢了。”
“那你是什么,刽子手?”
乐玄眼神一滞,笑容愈加冰冷。
“蓝忆寒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紧闭双目:“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啊……”
所以忆寒说的是真的,你就是灵帝派来对付我们月渊国的刽子手?
齐影岩有些后悔刚刚没在药里掺毒了,如果再对他心慈手软,估计会连累忆寒。
他偷偷从袖子中取出匕首,趁乐玄此刻双目微阖,一刀刺了过去!
“想杀我?”
乐玄迅速睁开双眼,抓住他拿刀的手,目光冷冽:“是谁让你杀我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我不杀你,难道等着你来杀我全家吗!
乐玄语气中尽是难以遏制的愤怒:“那么多人都杀不了我,他们派你来杀我,你真的以为你能杀了我?我灵翼的命就这么好取!!”
灵翼……他姓灵,灵帝的灵?
正在齐影岩思忖之间,乐玄的瞳孔骤然放大,翻身抱住他!
齐影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被人亲密接触让他生理不适,下意识将匕首朝乐玄胸口刺了过去。
“你疯了!”
乐玄赤手握住刀身,顺势将齐影岩摁在床上,手上的鲜血喷涌而出,啪嗒啪嗒滴到了齐影岩的脸上,他夺过匕首直接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嘴角也开始渗出鲜血,齐影岩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多了一支箭头!
乐玄拔出箭,抹掉嘴角的血,一点一点舔进口中。
十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屋内,蓝发青眸,是幽冥。
那些人蹲了很久,领头的男子见状不禁大喜:“我就说吧,对付这种大老虎,就得从他身边的老鼠朋友下手。”
见这些人朝自己而来,乐玄离开床,将他们引到对面。
其实刚刚那一箭并不重,也没有刺中要害,但乐玄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对这些一拥而上的幽冥毫无半点抵抗力,只是一味的躲避攻击。
手掌之间的鲜血逐渐发黑,乐玄这才惊怒:“齐影岩,你居然给我下毒了?!”
知道闯祸的齐影岩站在床前呆若木鸡,一言不敢发。
乐玄神色痛苦,那些幽冥也发觉到他招数凌乱,根本不成气候,他们快速整队,一鼓作气对付他。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乐玄的腹部就被其中一人一剑刺穿。
他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了整面雪白的墙壁,转过身痛苦地倚靠在墙壁上。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双眸突然雪亮,竟化身成了另一副模样。
那人雪发银眸,一袭白衣,雪白色的长发凌空飞舞,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一张血红的唇。
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有种雄雌莫辨的妖艳。
“雪…雪……雪发银眸,这小子难道是……?”
“灵之子”三个字卡在了嗓心眼,没有一个幽冥敢真的说出口。
“不可能吧,从来没听说过灵帝有子裔啊。”
“灵之子?我看怕是个半人半魂的怪物吧,既然能暴露身份至此,说明他现在根本就不行了!”
那首领所料没错,虽是一具血统极其高贵的幽灵,身上却并无任何杀气,乐玄只是慢慢依着墙壁蹲了下去,浑身发颤。
他用手捂住嘴,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大量地鲜血流失已经让他难以维持人身,只有新鲜的人类血液才能让他恢复。
“……乐公子!”
齐影岩虽然心中害怕,想到刚刚他是为救自己才被这些人困住,心中愧疚不已。
他必须想办法帮他!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目的,自己不能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其实他一直相信,乐玄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只是不善于表达出来。
可他才迈出一步,乐玄就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迅速躲到角落,痛苦地低吼。
“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他怕齐影岩再往前一步,他真的会做出不可控制的举动……
那些幽冥闻景,再也按耐不住,立刻挥剑朝他砍去!
“……影岩,吹箫!”
乐玄微弱的声音在齐影岩耳朵里分外清晰。
他让他吹箫。
虽然齐影岩对那支箫疑虑百出,现下还是拿出那支冰凉的白玉箫,嘴唇发颤地吹了起来。
乐玄指挥:“用意念吹,杀了他们。”
他伸出右臂,张开手掌,掌心向那支玉箫输送灵力,源源不断的灵力使箫逐渐有了温度,发出的声音愈发冷厉。
齐影岩睁开眼睛,对上了乐玄那双隐藏在碎发中的银色眸子,明明是最冷淡的瞳色,却仿若盈着一汪泉水。
他在角落里定定看着他,掌心与自己手中的玉箫之间连着一道白色的光芒,使整间屋子亮若白昼。
“啊……”
痛苦的吼声夹杂着撕裂声充斥满屋,那些幽魂瞬间在强光中迅速燃烧,化为灰烬。
他们,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第一次杀了这么多人,他们虽然不是冲自己来的,也没有直接伤害到他,但却成了自己箫下的亡魂。
正在他发愣的片刻,手中的玉箫再次失了温度,齐影岩转头看向角落,乐玄已经消失了……
他刚准备出门找人,突然房门被踹开了。
齐影岩不用想都知道踹门的会是谁。
蓝忆寒急问道:“刚刚谁吹的箫?”
齐影岩像做贼一样把箫藏在了身后。
忆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会控箫术?”
他立马摇头否认。
“记住,日后万一有人向你问起今日之事,你一口咬定吹箫是那乐玄公子。”
齐影岩点头,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杀了这么多幽冥。
“我真是搞不明白,那娃娃脸究竟是打了什么主意,把这支箫送你。”
其实我也纳闷……
“忆寒,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只箫到底是什么来历啊?它不是一支寻常的洞箫吧。”
蓝忆寒犹豫片刻,看向他:“齐影岩,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我当然信你,只是我觉得乐玄公子似乎并不是坏人。”
“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是敌是友,不过这对我无所谓,横竖我和他都是灵界的人,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我怕他居心叵测。”
忆寒再次叮嘱他:“总之,以后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千万不要当着别人的面用意念吹它。”
他可不敢再吹了,毕竟刚刚已经见识到了它的杀伤力了。
忆寒从他手中拿过那支白玉箫,分外怜惜地抚摸箫身,娓娓道来。
“这是…我哥哥的箫,它叫幽魂箫,和我那支幽魂笛一样,都是我们墨蓝氏当年用来操控幽魂的法器。”
?!!给齐影岩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想象,这特么竟然是传说中的幽魂箫!
“乐玄他为什么要把墨蓝忆琰的箫送给我?”
听到“墨蓝忆琰”,忆寒开始跟他解释起来。
“其实我哥哥原本的名字不是这个,我和他是同一年出生的,因为他是在夏天,所以取名为‘忆炎’,我是冬至出生的,所以叫‘忆寒’。”
“我爷爷在世时,一直想让墨蓝坤立我母亲为后,但是墨蓝坤不同意,后来他又怀疑我母亲背叛了他,还亲手……杀了她,并且废掉了我的皇子身份,立了哥哥的母妃为后,并且将他的名字改成了‘琰’,从玉。大概是想暗示哥哥身份尊贵,将会是下一任幽魂皇。”
“不过哥哥并不喜欢这个名字,私底下大家还是唤他‘忆炎’。”
齐影岩并未说话,却有种莫名的感觉,他总觉得蓝忆寒每次提到墨蓝忆琰时,看他的眼神都很复杂。
“齐影岩,你不觉得很巧合么?你的名字也是‘岩’,发音是一样的,当初你弟弟在哪家面馆外喊你‘影岩哥哥’时,我错听成了‘忆炎哥哥’……”
忆寒轻轻叹了口气,把箫还给了他。
齐影岩却不愿接了:“世界上巧合之事多了,一个是双火炎,一个是山石岩,仅是发音相似而已,你可别多想!”
“我原本也以为是多想,可是我们墨蓝氏的东西向来排异性很强,你若不是墨蓝氏血脉,根本不可能靠近幽魂箫的,不信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人试试看,它能不能握的住这支箫。”
齐影岩明显不信:“那乐玄公子也能碰触他啊。”
“他何止能碰幽魂箫,他还会墨蓝氏的法术,这家伙十有八九也沾着墨蓝氏血统,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别瞎扯了!这破箫我不要了,还给你们墨蓝氏吧!这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多得很,一天到晚碰瓷我!”
他转身就走,忆寒却拉住他,声音低沉:“……哥哥,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认我?”
认你个头啊!我又不是那个墨蓝忆琰我咋认?
“蓝将军,您思念兄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能乱认亲啊!”
就因为我能碰这个破箫,我就一定是你哥了?!这未免也太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