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岳脸上堆满看似关切的笑,微微点头:“正是。你今年十七,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从前你们四处颠沛,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回来祖宅,叔叔我自然得好好把关,给你寻门好亲事!”
这话,仿佛他是能替苏欢拿主意的长辈。
苏欢神色冷淡,全无闺阁女子谈及终身大事时的羞涩。
“叔叔,我暂时没想过嫁人。”她语气平淡,像说着平常事。
苏崇岳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苏欢唇角微扬,眼中透着清冷:“这几年我带着景逸、景熙和芙芙,历经世态炎凉。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我只想把他们好好养大,其他的,一概不想。”
听她语气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苏崇岳正着急起来:“可、可你是个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这几日我都开始帮你物色人选了,就想给你找个好夫婿,你怎么能……”
苏欢打断他,平静道:“多谢叔叔好意,我清楚自己的情况。过去几年在外的遭遇,很多人定心存芥蒂。与其勉强嫁人,我觉得一人自由自在挺好。”
“你……”苏崇岳没想到苏欢竟打算不嫁人,那她岂不是要一直留在苏府分家产?
苏崇岳深吸口气,故作语重心长:“欢儿,你爹娘不在了,叔叔不能不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不然以后我怎有脸见他们?他们在地下知道你没依靠,也不会安心。”
苏欢轻笑,带着嘲讽:“叔叔这话不对。爹娘从前最疼我,唯一心愿是我平安喜乐,怎会因我不嫁人难过?”
苏崇岳一时语塞,疑惑地看着她。
记忆里,这侄女自小体弱怯懦,任人欺负不敢反抗,才几年竟如此强硬。
苏崇岳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一脸为难,想不出如何说服她。
苏欢又道:“爹娘和兄长都不在,我这当姐姐的要担起责任。景逸和景熙马上要去太学,花钱地方多,不能总麻烦您,您说呢?”
苏崇岳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这个……欢儿,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景逸和景熙恐怕暂时去不了太学了。”
苏欢微微一顿,长睫轻抬:“为什么?”
苏崇岳面露难色:“你爹当年被贬途中出事,他触怒了皇上,很多人对苏家避之不及。这都几年了,大哥也不在,景逸和景熙想进太学,实在太难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爹已死,他们姐弟几个没了依靠,又因为他爹曾得罪皇上被贬,如今更是无人愿意招惹他们。
谁都怕帮了他们会惹上麻烦。
苏崇岳叹了口气:“我虽然尽力去争取了,但能力有限,恐怕是……”
他这个刑部尚书,官职不上不下,在帝京也得看别人脸色行事。
苏欢垂下眼,沉默不语。
苏崇岳忙又补充道:“不过你别担心!就算进不了太学,去其他书院也是可以的!”
再好的书院,又怎能和太学相提并论?
苏欢心里明白,他根本就是不想让景逸和景熙顺利进入太学罢了。
苏欢沉思片刻后开口:“既如此,也不强求了。”
苏崇岳正暗自欣喜,却听苏欢接着说:“进不了太学,就得更操心景逸和景熙的前途。我想瞧瞧家里店铺这几年的账本,还有田地租赁收成,好早做打算,叔叔意下如何?”
苏崇岳脸色顿时僵住。
五月初,帝京的天气愈发炎热。
临近正午,烈日高悬,屋内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苏景熙在院子里支起一张小竹床,铺上凉席。
树荫正好遮住了大半阳光,洒下一片阴凉。
苏芙芙躺在竹板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苏景逸守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轻轻给苏芙芙扇着扇子。
苏欢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苏景熙最先瞧见她:“姐姐!你回来———咦?那些是什么?”
只见苏欢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各自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听到声音,苏景逸也抬起头,目光微凝。
苏欢指挥小厮把木箱搬到屋里,等他们离开后,才解释道:“这是爹娘当年留下的那些铺子的账本,还有田地租赁的收支册子。”
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本睡得正香的苏芙芙哼唧了一声,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一抬头看到苏欢,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伸出两只小胳膊要抱抱。
苏欢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软软的。
苏芙芙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
苏景逸眉头微皱:“账本?怎么不是地契?”
苏欢理了理芙芙凌乱的头发,淡笑道:“已经到别人嘴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吐出来?”
苏景熙一愣,满脸难以置信:“什么意思?姐姐你亲自去要,他居然不给!?”
那些可都是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啊!
苏欢对此早有预料,所以她今天去,压根就没想着能要回地契。
要是苏崇岳真有自觉,就不会霸占着他们的祖宅不还,甚至提都不提。
每次都拿“景逸和景熙还小”来敷衍。
“没关系。等会儿仔细看看账本,心里有了底,才能想办法。”
话音刚落,一个小脑袋从她怀里探了出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