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草色近天青。
潺潺溪流从幽谷中流淌而下,蜿蜒曲折,一路西行。
“邦邦……”
溪流旁,一名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坐在大石头上浣洗衣裳。
他先将衣裳浸入溪水中,用棒槌敲打片刻后,便涂抹一遍皂角、按在搓衣板上,用力揉搓,去除污垢油渍。
身旁的木盆中,堆放着洗好的七八件衣裳,有大有小,看形制皆是男子的衣物。
“呼!”
少年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喘了口气:
“这粗麻布的衣裳,洗起来就是麻烦,真够累人的。”
“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哎……”
陈洛穿越至此方古代世界,已有半年时光,但对前世的现代化生活仍旧留有一丝怀念。
古代封建王朝,衣食住行皆远不如前世便利,要说唯一能让他感到惊喜的就是这里存在武功,满足了他幼年时的些许幻想。
这半年来,他一直勤学苦练、不曾懈怠半分,也算是苦闷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阿洛!”
十几丈外的矮坡上,窜出了一个身形粗壮的少年,冲着溪边挥手喊道:
“快开饭了,师娘叫我过来喊你。”
陈洛闻言,扭头高声回应了一句:
“我知道了,等我洗完这件就回去。”
他回过头,动作麻利的揉搓、浸洗,很快就将最后的一件衣裳,洗的干干净净。
他将洗好的衣裳简单的淋干水迹之后,放进了木盆中,正要抱着木盆转身离去,忽然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嗯?”
陈洛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却发现是一尊青碧色的金属物件,被溪流席卷而下,撞到了溪边石头上,刚好停在他脚边。
这金属物件并不大,鼓腹圆底、周身刻有铭文,下有三尖高足、上有两根细柱,两侧倾口一大一小,形如飞腾之雀鸟。
“这是……酒爵?莫非是上古的青铜器?”
他的脸上当即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酒爵是上古之器,比酒樽更加古老,现在早就没人用了。
大楚王朝的皇室偏好金银玉器,权贵豪商宴饮品茶,则推崇上等的官窑瓷器,平头百姓多用陶土器物,就连祭祀时都不兴用青铜器了。
青铜器的盛行至少都是在几千年前,不知道要追溯多少代王朝了。
“真要是上古青铜器,那说不定还是个古董,值不少钱呢!”
陈洛神色一动,放下木盆,将那青碧色的酒爵捡起,仔细打量了一番。
青铜酒爵入手时,带着溪流水迹的丝丝冷意,周身上下完好无损,连一丝氧化生锈的痕迹都没有。
酒爵周身刻录着一百多个蝇头小字,是某种陈洛不认识的未知字体,每一笔字迹都无比清晰,简直像是新近刻录一样。
“好家伙,这都几千年的老物件了,保存的竟然这么好?”
陈洛有点怀疑,这东西不会是仿造的吧?
要知道,青铜器刚刚铸造出来时并不是青色的,而是近似黄金的颜色,因为漫长的时间侵蚀才一点点染上铜绿色泽。
真要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氧化生锈的都变色了,这上面铭刻的字迹怎么可能还清晰的像是昨天刚刻录上去的?
“看来多半不是真正的古董,是哪个黑心的古董贩子仿造的吧……”
陈洛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太在意。
“算了,当个小摆件也挺好的,反正是捡来的。”
他随手将这青铜酒爵揣进怀里,重新抱起木盆、匆匆向来路赶去。
快步走了半里地,远远便瞧见山脚下的一座高大的牌楼。
这座牌楼足有两丈多高,是三开间四柱、共有七楼的牌楼,经历了不知多少风吹雨打,连楼柱和匾额上的红漆都褪色了许多、斗拱屋顶上的瓦片也散落了不少,尽显斑驳旧痕。
常人一眼看去,便知道这座牌楼的主家肯定曾经阔绰过,只是如今已经败落了,连代表门面的楼牌都没钱修缮了。
这座楼牌的匾额上,是“纯阳宗”三个大字,笔走龙蛇、昂扬肆意,彰显着门派鼎盛时的辉煌。
这是纯阳宗的开派祖师的亲笔题字。
百余年前,正值大楚王朝的“嘉和盛世”,沧州向春郡的一代奇人“纯阳上人”,于翠青山开宗立派,创立了纯阳宗。
纯阳宗也曾显赫一时,门徒数百、高手辈出,在向春郡是首屈一指的大宗门,江湖上侠名斐然,当地官府也得礼敬三分。
只可惜,世事变迁、江湖动乱,自从数十年前的一场大乱之后,纯阳宗便衰败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时至今日:
纯阳宗连带第七代宗主夫妇在内,总计不过十几位门人弟子,勉强维持着门庭,已经沦落成了三流门派,不复当年盛况。
陈洛,便是纯阳宗主赵显和的入室弟子,因年龄尚幼,排名第九。
“蹬蹬蹬……”
陈洛一路沿着石阶山路拾级而上,穿过了前庭影壁,来到半壁荒废的校场中,将洗好的衣裳在角落的晾衣杆上一一挂好、晾晒。
等他来到膳堂中,纯阳宗的诸多门人早已经开饭了,见到他纷纷招呼:
“阿洛回来了。”
“九师弟。”
“九师兄!”
坐在长桌上首的赵显和,抬了抬手中筷子,示意道:
“自己去打饭吧,赶紧坐下吃饭。”
“是,师父。”
陈洛点头应下,又向众人笑了笑,去一旁取了陶瓷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坐到桌前动筷夹菜。
长桌上足有七八种菜肴,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鸡鸭牛羊也不缺,还有一盆甲鱼汤,很是丰盛。
武者炼精化气、修炼内息,饭量比常人大得多,纯阳宗虽然已经是小门小户,但在饭菜饮食的规格上倒是不差。
“哎……”
赵显和看到众多弟子,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忽的生出一丝惆怅:
“宗门到底是败落了,别说秘传丹丸,就连滋补药膳,都供应不起了。”
“光靠这些五谷肉蔬,炼精化气的效率,也高不到哪去。”
“老三和老五,也是因此被拖累了,否则以他们的资质,早该踏入周天境了……”
他当年拜师学艺时,纯阳宗还能供应得起滋补药膳,偶尔还有秘传丹丸作为嘉奖。
但世事变迁,如今的大楚国力江河日下,纯阳宗也愈发败落,恐怕再传个一两代,就有道统断绝之危。
“无论如何,纯阳宗的百年传承,不能断在我的手中!”
“希望师弟那边能有好消息吧……”
赵显和心事重重,勉强应付了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开口道:
“我吃完了,你们继续吧。”
“等吃完饭后,统一到校场去,我要检验你们的武功进度。”
“好的,师父。”
众多弟子纷纷答应,动筷夹菜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很快就先后吃完,将满满一大盆米饭都吃光了。
陈洛和一旁的八师兄,忙着撤去碗筷菜碟、端到后厨去,余下弟子则动身前往校场。
片刻后:
陈洛和八师兄,也来到了校场上,看到师父赵显和、师娘余英椿,正在指点众多同门的武功。
此方世界的武功,有内息、周天、先天三重境界。
纯阳宗的众多弟子中,唯有大师兄和二师姐踏入了周天境,出门在外游历江湖去了,余下的都是内息境的修为,只是功行有深有浅。
“喝……”
校场上响起诸多呼喝之声,众多弟子在演练“纯阳松鹤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看的赵显和微微点头。
另一边,剑风呼啸之声响彻小半个校场,几名弟子正在演练“纯阳一气剑”,师娘余英椿则不时开口指正、点拨。
“阿洛、阿牛,你们过来。”
赵显和注意到了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两人连忙上前,行礼过后,便开始摆开架势、演练拳法,赵显和就站在一旁观摩。
陈洛年纪虽然不大,但习武已有七八年的光景,这一套纯阳松鹤拳早就得了个中三昧,动作挥洒自如、招式衔接行云流水,看的赵显和是连连点头。
相比之下,一旁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八师兄张阿牛就差了许多,两人同时演练同一套拳法,更是一眼就能分出高下。
“不错,不错。”
“阿洛,你的拳法、剑术都已经足以出师了,只是年龄还小、内功火候太浅了。”
赵显和的神色满意,但说到最后,语气中又有些遗憾。
陈洛的领悟力十分出色,无论拳法还是剑术的造诣,都远超同龄弟子,几乎能比拟大师兄和二师姐。
但他在内功修炼上的天赋就比较一般了,虽然已经练了八年的内功,但仍旧是内息境小成,距离大成都还差一截。
若是陈洛的内功天赋,也和他的悟性一般出色的话,那都足以做纯阳宗的衣钵传人了。
“也罢,是我太贪心了。”
赵显和收敛杂念,指点了陈洛几句,又搭上他的脉门、检验了他的内功进度。
等将众多弟子都指点的差不多了,日头西斜之时,这一场例行考校才算结束,众多弟子纷纷散去。
陈洛和众多同门告别,也回到了自家小院中。
纯阳宗的山门占地广大,诸多弟子都有独门独院的待遇,但仍旧荒废和闲置了大半院落。
“差点忘了这东西。”
陈洛回到寝房后,才忽的想起了怀中的青铜酒爵。
这东西还不到巴掌大小,揣进怀里也并不显眼,让他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他将青铜酒爵取出来,也没怎么在意,随手就放置在窗边的陈旧桌子上,便脱鞋上床、盘膝坐定。
“呼、呼……”
他沉心静气、调整呼吸,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世上一切武功,都不逾内息之藩篱;武者的一身根基,便在于内功修为。
陈洛修炼的是纯阳宗的基础内功《纯阳心法》,最为中正平和,内息中有一股阳和之气,能缓慢滋养筋骨体魄。
“以我目前的修炼速度,估计还得一年左右,才能修炼到内息境大成。”
“至于内息境圆满,恐怕得七八年的时间了……”
陈洛的脑海中,念头一闪而逝,很快就沉浸在呼吸吐纳的过程中,缓缓壮大着丹田中的纯阳内息。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残月渐渐升高。
床榻上盘坐修炼的陈洛并没有注意到,那被他放置在木桌上的青铜酒爵,随着时间推移、内壁竟凭空渗出一滴滴的水珠。
一滴滴的水珠,闪烁着微不可见的毫光,沿着内壁缓缓的滑落而下,慢慢的堆积成了浅浅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