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上的 \"光荣军属\" 搪瓷牌被月光镀了层银边,苏晚晴的手指刚触到剥落的红漆,门 \"吱呀\" 开了。穿蓝布衫的婆婆端着粗瓷碗,碗里的红糖姜水腾起热气,映得鬓角的白发像落了层霜:\"可算回来了,手怎么这么凉?\"
温热的碗沿贴上掌心,苏晚晴触到婆婆掌心的老茧,比舅妈的更软些,却依然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粝。土灶间飘来萝卜排骨汤的香气,混着柴火的烟味,让她想起穿越前母亲在厨房熬汤的背影 —— 只是这里的土灶砌着蓝白相间的瓷砖,墙角码着半人高的玉米囤,囤顶坐着只打盹的黑猫。
\"娘...\" 苏晚晴脱口而出,才惊觉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婆婆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蓝布衫袖口露出道浅褐色的烫疤,和顾沉舟后颈的位置一模一样:\"沉舟他爹走后,这屋子就没这么热闹过了。\"
灶台前的铝制饭盒里盛着槐花麦饭,苏晚晴的记忆突然闪过原主的片段:去年清明,婆婆带着她去后山捋槐花,竹篮里的白花像落了场雪。此刻婆婆正用秸秆刷着陶罐,罐口印着 \"赠给优秀军属\" 的红字,是县武装部送的。
\"尝尝你爹当年最爱的萝卜汤。\" 婆婆盛汤的搪瓷盆缺了角,却擦得锃亮。苏晚晴吹开浮油,看见汤里卧着几块腌萝卜,是秋天晒的,泡在坛子里能放一冬。原主记忆里,顾沉舟每次归队,婆婆都会装一玻璃罐塞进他背包。
火塘里的木柴 \"噼啪\" 炸开火星,婆婆往灶里添了根槐木,香气混着烟味漫出来:\"沉舟小时候总偷喝肉汤,有次被烫着嘴,愣是没哭,只说 ' 军人不能怕热汤 '。\" 她擦灶台的手顿了顿,\"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我心疼。\"
苏晚晴望着墙上的照片,顾沉舟穿着新兵军装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弹弓 —— 那是他用槐树枝做的,曾打下过房檐的冰棱给她当冰棍。照片旁边贴着张 1983 年的日历,10 月 5 日画着红圈,是他们的婚期,旁边用铅笔写着:\"晚晴爱吃糖火烧,下次进城多买两块。\"
黑猫突然跳下玉米囤,蹭过苏晚晴的布鞋。婆婆笑着撒了把麦麸:\"这猫叫 ' 红星 ',是沉舟从部队带回来的,跟着他去过边防哨所。\" 话音未落,外屋传来钥匙响,顾沉舟的脚步声穿过天井,停在厨房门口。
他的军装换了件旧的,第二颗纽扣上的 \"平安\" 绣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看见她坐在灶台前,喉结动了动,从裤兜掏出个油纸包:\"镇上买的糖火烧,给你和娘的。\" 纸包还带着体温,苏晚晴想起婚礼上他替她喝甜汤的模样,突然发现,这个总板着脸的军人,指尖捏着纸包的动作格外轻。
婆婆接过糖火烧时,顺手塞给顾沉舟双布鞋:\"试试合不合脚,晚晴她舅妈捎来的鞋样。\" 苏晚晴这才注意到,顾沉舟脚上的胶鞋磨出了毛边,大脚趾处隐约可见补丁 —— 那是婆婆用他的旧军装改的,针脚细密得像部队的队列。
夜更深了,婆婆执意要睡厢房,把主卧留给小夫妻。土炕上的绿军被带着阳光的味道,苏晚晴摸着炕头的铁皮箱,箱盖的并蒂莲在煤油灯下泛着红光。顾沉舟坐在炕沿擦枪,枪口的反光映出他挺直的脊背,像棵扎根在北疆的松树。
\"你... 常擦这把枪?\" 苏晚晴看着枪管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这是顾沉舟父亲的配枪。他的手顿了顿,指尖划过刻着 \"忠\" 字的枪托:\"爹走后,娘说枪比人长情。\" 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老兵。
窗外传来红星的叫声,顾沉舟突然起身,从衣柜里掏出件叠得方正的蓝布衫:\"明天穿这个吧,你舅妈送来的布票,娘扯了尺的确良。\" 布衫领口处别着枚子弹壳做的胸针,是他用第一枚军功章的弹壳磨的,原主曾偷偷戴过,被舅妈骂 \"不安分\"。
煤油灯芯 \"滋啦\" 爆响,苏晚晴望着顾沉舟转身时带起的风,吹得墙上的 \"光荣军属\" 奖状轻轻晃动。土灶上的萝卜汤还在煨着,热气顺着烟道爬上屋顶,在秋夜里织出片温暖的云。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初到的顾家,有婆婆的红糖姜水,有顾沉舟的糖火烧,还有那把擦得锃亮的老枪,正在用最朴素的方式,向她展开八零年代的温柔怀抱。
当顾沉舟吹灭油灯时,苏晚晴摸到枕边的糖火烧,油纸包上的油渍晕出个小月亮。隔壁厢房传来婆婆的咳嗽声,接着是翻身的响动 —— 她在往炕洞里添最后把柴火。黑暗中,顾沉舟的呼吸声沉稳有力,像远处传来的军号,虽轻,却让人心安。
这是穿越后的第一个完整夜晚,苏晚晴枕着老槐树的影子,闻着灶间残留的萝卜香,突然觉得,这个被迫闯入的 1983 年,或许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冰冷。那些补丁摞补丁的温暖,那些欲言又止的关怀,正在把她从现代的钢筋森林,慢慢拉进这个带着柴火味的、真实的八零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