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只当她是一孕傻三年,然而,李英琪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担忧,因此没有阻拦她,耐心的听她说下去:
“一场战争的结束,只是另外一场战争开始,一个国要灭一个国,要经过不断试探,消耗,策反,固守,包抄,最后才是战争。”
她越说越神,连金玲与香云也愣住了,停下两人的玩闹,静静的听着她说下去:
“自古以来,剑门关就没有被破过,剑门关占有天险,盲目的攻打,只是消耗人力物力,若说攻破剑门关,也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就攻破了。”
“有趣的说法,继续”,李英琪不是傻子,只是听了几句,天生的感觉就知道她有自己的见解。
慕沉香继续道:“自古以来,灭国之战,或是决定一国气运的大战是很难发生的,自古以来,很多王朝覆灭,都不是因为战争。”
慕沉香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她知道,她们都没有听懂,而自己也是越说越糊涂。是了,很多事情她真的很糊涂,连自己要如何逃出这个皇宫她都不知道,又怎么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话呢?
“为何不继续说下去呢?”李英琪倒是有些不愿了。
从她的话语中,她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李江枫的感觉,她说话时,仿佛是李江枫在说话,她指点江山时,仿佛是李江枫在指点江山。
那样的李江枫,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自从梅玉香死后,她看到的李江枫是一个心死的李江枫,一个如草木一般呆滞的活着的李江枫。
李英琪更知道,李江枫将所有的兵法,还有自己的手札,自己的兵家之道全部给了慕沉香。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慕沉香学到了一些皮毛,不仅学到了一些皮毛,还有他说话的语气,神态。
因此,当慕沉香不再说下去,她会有些心急,迫切的要她说下去。
“说下去,让我看看,你学到了多少。”
慕沉香却是摇摇头,轻抚案桌上的琴,仿佛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许久,她才抬头问道:“你还能支撑多久?”
她不知是问谁,李英琪和金玲各自心惊:
“什么还能支撑多久?”
“是陈凤颜告诉你的!”李英琪一听她问出的问题就知道了,皇宫中的事情,只有她,李江心,陈凤颜知道。
如今慕沉香也知道了,自然是陈凤颜告诉她的,至于李江心,男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不会告诉她自己已经很穷,国库内的银两已经被他给败光了的事的。
慕沉香之所以这么问,只是以小见大的猜测,以小白的身份,尚且需要从宫外带东西入宫贩卖,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李英琪仔细想想,无奈道:“还能再支撑一年,一年,如果再无法救出江枫,我就支撑不住了,我毕竟不是梅玉荣,掌握着这天下的财富。”
活在宫中,她们自然是活的光鲜亮丽,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慕沉香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她就能做出更多的猜测,预料出更多的事情。而李英琪的回答让她心中一惊,原以为她能如同梅玉荣一样支撑许久。
“现在,外面如何了?”慕沉香问道。
李英琪挥挥袖子,仿佛有什么东西粘在她衣服上,以一种关我何事的语气说到:
“外面乱了,贪官污吏多不胜数,百姓如同生活在炼狱,还要上缴赋税,五谷以支援边境战事。”
慕沉香手中动作顿时僵硬,下意识惊叹一声:“这样吗,那就糟了。”
“你又怎么了?哪里糟糕了?”金玲不解的问。
“若我所料不差,今年定有天灾,百姓收成不好,那么,下一轮,便是人祸了,大凉境内,将会有一场叛乱。”
李英琪震惊的看看她,随后淡淡一笑,这谁都知道,每年不是水灾就是寒潮,又或是干旱,历来历代都是如此,就没有哪个朝代能够解决。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瘟疫起在皇宫中,人流多,人死的快,因此很快被压下去。
金玲摸摸脑门,无奈的看着她,实在是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只能笑笑:
“又在胡言乱语,上次说让我保重,我要出事,这次又说大凉国内要出叛乱,这还用你说,熊家都叛乱过了。”
金玲还不当一回事,一旁的李英琪却认真对待慕沉香每一句话,同样郑重告诫金玲:
“金玲丫头,或许,沉美人说的没错,越是接近她临盆的日子,你越要注意。”
连李英琪也帮慕沉香说话,金玲不敢再笑她,恭敬向李英琪道谢:
“额……,是,淑妃娘娘,多谢淑妃娘娘关心。”
慕沉香摇摇头叹息,连金玲也觉得自己痴痴傻傻,她想要让别人相信,可是为何那么难?
慕沉香忽然想起凤朝阙,他经常如她现在这样独孤奏琴,是否也是因为如她一样,没有人懂?
她甚至疑惑,是不是每个如她这般的人最后都只剩下孤独?
此时此刻,身在天山上的明玉楼中的凤朝阙与李江枫同样对案而坐。
很快,冬季就要来到,那时,凤朝阙将会再一次下山,在这两百多天的时间里,李江枫总想着下山,凤朝阙一直阻拦着他下山。
张杰昌逃跑的第二日,凤朝阙就为李江枫带来了慕东山凯旋的消息:
“由于慕沉香暗中相助,慕东山攻破剑门关,不日即将凯旋。”
“嗯”,习惯了凤朝阙的脾性,李江枫只是嗯了一声。
“陈宫的本事长进不少,曹文冲还没拿下莫子关。”
“嗯”。
“宇文怀和李正麒还是没有动,只是对峙。”
“嗯”。
“大凉今年天灾泛滥,百姓收成不好。”
“嗯,”李江枫再次嗯了一声。
“怎么,心淡了?不关心家国大事了吗?”
“嗯”。李江枫还是嗯,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慕沉香腹中胎儿八个月了,孩子即将出世了。”
“嗯”。这一次,李江枫终于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想下山吗?”
这句话终于触动的李江枫的心窝,他顿时不耐烦伸了个懒腰:“废话,关你一年试试”。
“打败我。”,凤朝阙还是那句话。
“不打,我等你放了我。”,李江枫趴在地上,不起了。
“时间真是无情,大凉的奉天王被我养成了废物。”
沉默,李江枫不再说话,自从上次之后,凤朝阙为他安排了一间好一点的楼阁,藏书楼之下的一楼。这里有床榻,有梳妆台,有桌子,就是没有自由。
李江枫就这样被关了一年,这一年里,他能做的就是从吃喝拉撒睡的这一楼上藏书楼中看书。
藏书楼中的经史子集很多,然而,李江枫最关注的,还是那些关于哀帝陈参商的着作与生平事迹,那些或是野史,或是戏文的册子被她翻了一遍又一遍。
否则,日复一日的生活早已将李江枫折磨疯了。
见他不说话,凤朝阙的话也没有说下去,他要等李江枫自己问出口。
然而,李江枫的举止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饶是他是天下第一智者,也难以控制李江枫。李江枫的心性太过坚定,除了情之一字,无人能控制得了他。
或许,他早已发现一些关于自己秘密,只是不说,无奈,凤朝阙只能以慕沉香作为话题谈论:
“慕东山凯旋了,有个人和你一样,很不高兴。”
“我知道,香儿,她和我一样不高兴,因为,她是最了解我的,她是另外一个我啊。”
他的回答又一次让凤朝阙心惊,按理来说,他不该知道这么多,因为,没人知道自己在宫中安排下耳目,更何况一个被他以友情束缚住的人呢?
“你猜她说了什么?”
李江枫不假思索便答到:“具体我不知道,但她既然不高兴,想必她也看出来了,一个阴谋正在席卷大凉,席卷天下。”
凤朝阙眼眸微微一闭,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影来,整个天下的局势就在他眼中,再睁眼,他笑笑:“看出来又如何,她阻止不了,商先生已经开始动手。”
齐国齐杰,大隋,商先生,周国宇文怀,这几个人,足以改变这个世道。他们谁也消灭不了谁,但是他们的野心太大,只要有心,他们将会带来战争,带来毁灭。而大凉只有一个慕沉香,一个深宫中的女人,凤朝阙找不到她可以赢这几个人的理由。
凤朝阙自认,天下大势都在凤朝阙的眼中,所有人的消息,举止言谈他都一清二楚。而慕沉香,什么也没有,她只能靠微不足道的书本上得来的东西加上自己的感觉。
“你说,她说了什么?”凤朝阙知道李江枫与她关系匪浅,既然他说她很了解李江枫,凤朝阙便如此问道。
“没什么,但我知道,她绝对不相信慕东山会赢,因为,出了刘秀之外,还没有人能够攻破剑门关。”
李江枫又一次猜对了慕沉香说过的话语,这不知是两人心有灵犀,还是巧合。
凤朝阙更愿意相信这是心有林夕,若说是巧合,那岂不是天命如此?
想到天命二字,风朝阙忽然饶有兴趣的问李江枫道:“江枫认为,大凉能支撑多久?”
李江枫则是不理睬他,独自走到书架旁拿起一本书,看着凤朝阙,僵硬的说了几个字:
“陈参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