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舒错愕地看向放着茶具的桌子:“什么?”
宋枭似乎很有耐心,手指摁着桌面:“脱了鞋子,上这儿跳。”
叶倾舒沉默地抬眼丈量着桌子,茶桌那样小,起舞怕是不太容易。
宋枭似是不满她的沉默,又朝她贴近了一步,颀长的身躯压迫感很强。
叶倾舒不知他要做甚,只努力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冲动。
宋枭几乎与她相贴了,眼前便是宋枭的胸膛,叶倾舒垂着眼不敢动。
只见他的腰间束着一条玉带,胸口上的落花流水纹缓缓起伏着,像是活过来一样。
宋枭敛了敛眼神,望着她的侧脸,“叶小娘子可是要忤逆我的话?”
叶倾舒闻言,暗自咬了咬唇:“不敢。”
今时今日,宋枭身上的低微早就褪得一干二净了。
他的言谈举止间满是位高权重者的倨傲气势。
叶倾舒完全与他相反,她没了久居高枝的孤芳,剩下的更多是谨小慎微。
叶倾舒与宋枭错身,来到茶桌前,将茶具端至一边,随后脱了鞋子,踩着凳子上了茶桌。
桌子太小了,她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根本施展不开。
宋枭手臂上挂着薄披,姿态松散地坐于软榻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叶倾舒顶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起舞,轻小的动作带动着银铃,那声响宛如猎物碰到了凶狠的野兽在瑟瑟发抖。
宋枭盯着她的眸色渐深。
叶倾舒一心顾着脚下,全然不觉,慢慢适应了茶桌的大小后,她的舞姿逐渐舒展。
清脆的银铃声越来越快,自屋里散出,甚是激烈,仿佛猎物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屋外,一直在暗中窥视的那道目光露出一抹得意。
看来明日一早,叶家贵女就不复存在了。
银铃声在静夜中像催人死的阴铃一样笼罩在府邸,府里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从前都是悄无声息的,今夜非要折腾出声音来,那小女娘年纪轻轻到底是怎么得罪郎君了,值得郎君如此大动干戈。
这何尝不是一种杀鸡儆猴。
屋里,舞动的叶倾舒分神观察起了宋枭的神色。
结果被他浓重的眼神吓住了,脚下一时踩空。
她以为自己会跌下桌子,没想到宋枭反应极快,不知何时来到茶桌前,接住了她踩空的脚。
她赤着脚,结结实实踩在了宋枭的手上。
叶倾舒惊诧地低头,而宋枭托着她的脚,正仰着头看她。
这一幕若叫旁人见着,怕是要惊掉下巴。
人人避之不及且敬惧的瘟神佞臣,此时宛如仰望窗外明月般,仰望着跌落为贱籍的叶倾舒。
叶倾舒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还是当初寻常人不敢随意妄论的尊贵的叶家小娘子。
两厢目光相触,叶倾舒瞧见了他眼底完全遮掩不在,呼之欲出的暗色,心底更惊了。
宋枭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脚心往上攀爬,激起了一抹抹细微的酥麻感。
叶倾舒不适地收回自己的脚,并请罪道:“请官人恕罪。”
宋枭说不清恼不恼,只冷着脸红着耳朵,在茶桌边坐下。
“美名在外的叶小娘子,今儿连个舞也跳不好了?”
叶倾舒紧张地垂下眼:“官人恕罪。”
宋枭伸出手指勾了她脚腕上银铃:“叶小娘子现也体会到低贱之人的处地了?”
叶倾舒喉间哽涩,是啊,所以宋枭怎么对她,她都无可厚非,她只愿能留得一条命救出自己的家人。
宋枭:“往后不必自称奴,家中奴才多得是,还用不上你。”
叶倾舒张了张嘴,不待她说话,宋枭看了一眼她脚下的桌子。
“下来。”
他顺手取下了她脚腕上的银铃。
叶倾舒一时腿软跌到了他的身上,宋枭不假思索扔了银铃,稳稳接住了她。
叶倾舒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猛烈的心跳声,她微微惊诧。
但他面上冷冽得很,身体也很僵硬,垂下的眉眼似冷非冷,言语含着几分嘲弄。
“不过是跳了一支舞就没力气了?叶小娘子未免太娇气了点。”
神情能骗人,身体的反应总做不了假。
叶倾舒伸手,状似无意地扶在他的胸口上,只一瞬,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几乎要透过胸腔撞进她的手心里了。
宋枭整个人顿了顿,随后扬起眉冷斥道:“管好你的手,否则就把你扔地上。”
叶倾舒:“…”
她沉默地收回自己葱根似的手指。
宋枭放的狠话竟然是要把她扔地上,她还以为他要剁她的手呢。
而且,话是如此,他抱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极紧,叶倾舒哪怕在他怀里打滚,也未必能掉到地上。
叶倾舒悄悄抬眸,瞧着他清晰的下颌。
不杀自己,在自己要跌下桌的那一刻及时接住,就算直接跌到他的身上,他也没有发怒。
这可不是传闻中宋枭的做派,更不是宋枭对待仇人的做派。
叶倾舒思索之际,宋枭捞起塌上的薄披,盖在她身上,抱着她走出了屋子。
薄披将叶倾舒遮得很严实,方才的试探已经极为大胆了,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安安分分待在宋枭的怀里一动不动。
宋枭和薄披上的香味紧密地笼罩着她,奇的是,她并不排斥这股味道。
守在院子外的侍卫见状,惊讶了一瞬后,忙迎了上去:“主子,怎么亲自动手?”
说来也怪,平时善后的人,今夜怎么擅离职守了,竟劳费主子亲自料理善后。
侍卫恭恭敬敬伸手要去接过宋枭手上的人,但宋枭完全没有松手把人丢给他的意思。
侍卫疑惑地抬头,对上了宋枭凉飕飕的脸和眼神,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宋枭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不安分的人,神情回暖了几分:“老实点。”
叶倾舒抿了嘴,老实地收回自己偷摸的手指,薄披裹着太闷了,她就是想拉开一点儿透透气。
侍卫顿时冒出冷汗。
啊,叶小娘子还活着?
可进了那个屋子,还没有人活着出来过啊,他还以为主子亲自去抛尸呢,才寻思着搭把手。
可看主子的表情,他好像殷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