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枭搁了手在茶桌上。
叶倾舒看着他的手开始胡诌,说着说着,她伸出指尖抚上他掌心的纹路。
宋枭手指微动,像忽然关闭的兽夹,抓到了她乱撩拨的手指。
“叶小娘子看手相,还要上手吗?”
叶倾舒认错很快:“我以为官人的手会跟这白玉九连环的触感一样。”
宋枭语调危险地逼近她:“小娘子,这是在指我不是人?”
叶倾舒倒不知自己的话还能被这么曲解:“不敢,官人误会我了,我是觉得官人的手很好看。”
宋枭用力地捏着她的指骨:“哼,我看叶小娘子是一点儿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按着她的指尖掰了掰,将她的指尖捏得白里透红:“你说,我要拿这只乱动,不听管教的手如何?”
仿佛是为了扳回一城,宋枭的脸色语气都恶狠狠的。
叶倾舒低眉顺眼:“请官人饶我一回,我还要为官人抚琴赎罪。”
“那小娘子最好用多些心思,若不叫我满意,我就折了这手指。”
叶倾舒:“是。”
说要给宋枭抚琴,她迟迟未动,日日只使先前那些小心思小手段接近宋枭。
宋枭看起来对于她的这些小手段小心思无动于衷,却也放纵着她。
而叶倾舒的手段也都停留在无伤大雅,不痛不痒上,并未再进一步。
宋枭心里有只小猫在挠似的,每天跑来不轻不重抓他一下,又跑走。
宋枭去栖月馆去得紧了,雪信成心想拦也拦不住,她眼前起了狠色,既然郎君迟迟不下手,就让她来代劳吧。
叶倾舒终于要为宋枭抚琴了。
她期期艾艾地问:“若是今夜讨了官人高兴,官人可否允我问一个问题。”
宋枭哼了一声:“小娘子得寸进尺的本事是见长了。”
叶倾舒垂了眼,她近来的确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差点儿忘了宋枭是个什么人了。
这时,宋枭话音一转:“不过,既然小娘子对自己的琴技很是自信,那我便洗耳恭听。”
叶倾舒心中一喜,宋枭还是有脾性好的时候的。
叶倾舒的琴技确确实实要比舞技好,动如风,润如月,丝丝缕缕,一曲终了,尤觉不够。
宋枭心情看起来不错:“想问什么便问。”
叶倾舒:“我想请问郎君,教坊那日我爹的门生,他如何了?”
宋枭闻言,脸一下子阴了下来,视线像一阵凛冽的寒风一样打在叶倾舒身上。
“叶小娘子莫不是太闲了,还有闲心记挂着别人。”
为他抚琴,哄他欢心,竟然是为了别人,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叶倾舒斗胆:“可官人是应了我,我才说的。”
宋枭狠狠吸了口气:“若我说他死了呢。”
叶倾舒心头一跳:“是我多嘴,官人见谅。”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宋枭压着眉,稍稍冷静了一点儿:“你问他做什么?”
叶倾舒斟字酌句:“他到底是我爹的门生,无意冲撞官人,不想他因此丢了性命。”
宋枭冷哼:“他可不止冲撞了我,他还想从我手里…”
他眼神深黑地看着她:“竟不知叶小娘子对门生的性命也如此看重,真是个重情之人。”
叶倾舒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实在是不懂他为何如此气恼。
倘若李微真的死了,一个死人更不值得他动气了。
如此重情,那她定是也忘不了卫凌了,宋枭走到她的面前,眼很冷,居高临下。
“一直以来我似乎对你太好了,叫你忘了我是谁了。”
叶倾舒眼皮一跳,跪了下去。
宋枭:“来人,备纸墨。”
下人们这是第二次见宋枭在栖月馆内生那么大气了,上次死了不少人。
但这一次貌似是只针对叶小娘子的。
屋里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偶尔还能听见几句低沉的讽刺声。
郎君很显然是在惩罚叶小娘子。
主子没有歇,下人们自然也不敢歇,跟着候了一夜。
宋枭走时,叶倾舒手腕很疼,眼睛也红红的,整个人甚是疲倦,显然是被好好折腾了一番。
严嬷嬷给她揉着药:“之前不是相安无事么,小娘子是个聪明人,昨夜何苦惹恼郎君?”
叶倾舒眼里洇出星星点点的眼泪。
宋枭居然要她抄了一夜的书,还必须认认真真地抄,抄得她眼睛酸死了,手都要断了。
偏偏宋枭还要来跟她用膳,她拿小匕时,手都在抖。
而宋枭从她落座后,就沉起了脸,方才叶倾舒特意绕了离他远的一边入座。
腿和裙摆也是离他离得远远的,甚至为了不碰到他,还蜷起了腿。
之后对着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完全没有之前那些小手段。
宋枭又不满了:“叶小娘子的本事,只有如此?还是说你的心性如此不堪一击,想放弃了?”
叶倾舒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我是恐官人厌恶。”
宋枭眼含锋利:“叶小娘子当日说得恳切,还以为叶小娘子心切,会不择手段,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叶倾舒沉默,她当真不择手段,只怕宋枭会即刻了结了她。
宋枭:“既这样,叶小娘子还是莫要再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儿,只当自己曾经胡言罢了。”
叶倾舒无言地绞着手,怎么感觉宋枭的语气里有一股怒其不争的意味在。
宋枭:“只可惜叶公那么大年纪了,还流放在苦寒之地。”
一听到家人的消息,叶倾舒的心揪了起来。
她抿了抿嘴:“回官人,我的心是真的,也是真真的心切,从未有过虚言,官人许我机会,我感激不尽。”
“只是我才惹了官人生气,若再做出格之事,岂不更开罪官人。”
宋枭:“那叶小娘子何故分了心?”
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人,分明他就坐在她面前,可她只有逼不得已和有求于他时,才会看着他。
叶倾舒忽觉委屈:“我…”
她一心救家人,何曾分心了,她要真有心思贪图享乐,抑或做别的,叫她天打雷劈去。
见她一副快要哭了的神情,宋枭知道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