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洲躺在真皮座椅里，双手交叉虚放在腹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办公桌上开了瓶洋酒，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虚捏着酒杯的手臂随意垂在身侧。
他以为是她送来竹节慕斯示好。
直到刚才，他方知晓是一场乌龙。
昨天她晕倒在他怀里，昏迷之时，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傅寒洲，你放开我。”
眼泪濡湿他胸前的衣衫，像火星灼伤肌肤。
那个眨着荔枝般清透的眼睛注视他的女孩，如今，用寒潭似的眼神看他。
四年前，他刚下飞机抱着给姑姑买的礼物小憩，忽然被竹笋滚落的声音惊醒。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滚落一地的竹笋，和蹲在地上捡竹笋的女孩。
直到不久后，她浓妆艳抹出现在酒吧，和记忆中那个清纯质朴的女孩判若两人。
走出酒吧，看见她孤立无助地站在路边等车，他于心不忍，主动送她回学校。
哪知她故意遗落口红，这样的小把戏他一眼看穿。
后来，她说起梦想，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他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眼前忽然浮现出她模样，分裂成两个形象。
一个是拜金虚荣，不惜在酒吧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兼职。
一个是清纯朴实，穿着廉价的衣服却肯为陌生人送上一束几百块的鲜花。
不欢而散的那晚，她气得浑身发抖，愣是没有流一滴泪。
等他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天空好像破了个洞，暴雨如注，地面积水漫过脚背。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尝试过给她打电话道歉，她注销了号码。
出于自责和愧疚，他和姑姑侧面打听无果。
他借口去看姑姑，期待再次偶遇她。可她好像人间蒸发，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此刻，窗外阳光尚好，他的心底却升起重重迷雾将他包围吞噬。
*
肖骁没有回公司，直接把林栖送回家，又去买来大堆蔬菜水果，在厨房忙忙碌碌。
林栖拿起青菜准备帮忙，肖骁拿过她手里的菜，把她推出厨房：“你去好好休息，我自己来就行。”
其实林栖会做饭，只是工作原因鲜少下厨，碰巧有工作信息需要回复，她也就没再坚持。
肖骁正在洗菜，放在导台的手机亮了亮，是银行的还款提醒，他摁灭手机揣回兜里。
小餐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肖骁用围裙擦擦手，盛了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她面前：“喝点汤，最近都瘦了。”
“谢谢。”林栖垂眸吹鸡汤。
“栖栖，我是你男朋友，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肖骁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林栖点点头：“嗯。”
肖骁看她好半晌，摇摇头，撤下围裙时不小心带倒调料瓶。
语气有点不悦：“栖栖，你生病晕倒了怎么不告诉我？我是你男朋友，还是许颖打电话我才知道……”
这件事情林栖不知道，意识到许颖可能一时着急，说话太直接让肖骁没面子。毕竟许颖明里暗里都说肖骁配不上她，逮到机会肯定不会给肖骁好脸色。
她不想让闺蜜和男友之间有矛盾，于是好脾气地解释：“颖姐是担心我，她要是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想到许颖来电毫不留情指责，说他不是个负责任的男朋友，靠女朋友扶持，从不关心女朋友的身体，肖骁心虚之余免不得气急败坏。
被林栖说中心思，肖骁并未言语，面上仍有几分不悦。
林栖见他面前的碗空着，盛了碗汤递给他。
肖骁顺势握住她的手，神情认真道：“我的意思是，你把我当家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一提。”林栖收回手，解释道：“你在外地出差，我不想你分心。”
肖骁见沟通无效，只好作罢，端起碗：“吃饭吧。”
吃完后，林栖去厨房洗碗，肖骁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后颈。
“有没有想我？”声音略微沙哑。
林栖手里的碗滑到洗碗池里，她手忙脚乱去捡碗。
吊柜玻璃映出两人变形的拥抱姿势。
肖骁将她翻转过身，握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眼睛，重复道：“有没有想我？”
林栖两只沾满泡沫的手僵在半空，认真地点点头，“嗯。”
“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肖骁搂住她的腰，语气温柔下来。
林栖上半身本能地往后仰，稍稍拉开距离。
“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这是怎么了？”林栖瞪大眼睛，不解道。
肖骁无奈苦笑：“我们是恋人，你这么抗拒和我接触，是讨厌我吗？”
林栖摇摇头：“不是。”
“那你亲我一口。”肖骁凑近她，欣喜等待她献吻。
林栖身体发僵，一双手直愣愣地微张着，极力劝说自己配合，可始终也无法跨过心理障碍。
水龙头稀里哗啦的流水声震碎耳膜。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
出差多日，两人虽说每天都有联系，可林栖很少主动和肖骁分享温馨日常，也从不说我想你。
满怀愧疚赶回来，见林栖不冷不淡的模样，肖骁仿佛被当头浇了盆凉水，热情骤然冷却。
重重叹气，失落地跌坐小沙发。
“我要怎么才能捂热你的心？”他烦躁地挠挠头，“为什么别的女孩子谈恋爱都喜欢粘人，撒娇，为什么你从来不？”
林栖整个人发懵，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里乱极了。
想不明白，到底她性格缺陷，还是她不懂恋爱。
“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另有其人？”
“没有。”林栖脱口而出。
肖骁松开她，跌坐回沙发，神情颓废地闭起眼睛。
林栖意识到他的反常，冲掉手上的泡沫，来到他身侧坐下，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她轻声问道。
“栖栖，我总感觉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肖骁缓缓睁开眼睛，歪头看她。
林栖费解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肖骁摇头苦笑，半晌未发一言。
房间静默许久，楼道里传来小情侣嬉笑打闹的声音。
“栖栖，你知道吗？听说你晕倒，我订了最快的航班，丢下客户不管不顾赶回来见你。”肖骁扶着额头，幽幽说道。
事业对于肖骁的重要性林栖自然知晓，有几次肖骁应酬顾客喝到胃出血，边打吊瓶边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如今肖骁能为她做到这样，林栖感动之余又升起愧意。
握紧他手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看见她自责的模样，肖骁叹口气，不忍再责怪，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
“你早点休息，我还有个客户要去见。”
砰的关门声震得林栖猛然一惊。
没喝完的鸡汤不知何时已然冷却，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