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四少大步向刚靠岸的东方红001号所在泊位走去。徐大牛的一张脸拉得老长,他紧紧跟在四少身后,反复念叨:“四少爷,您就让我跟在您身边吧,您看这次的事,我实在是不放心,万一,呸呸呸,您这让我怎么给你舅舅交代!他昨天可是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啊。”
周围的警卫们也个个脸上难看的很,他们昨天也被这个顶头上司骂的很惨,那两个女警卫都哭了一夜,今天眼睛都是红肿的。来到舷梯边上,四少止住了脚步,几个警卫率先登上了船,仔细检查了好一番后,示意一切正常,四少回头拍了拍徐大牛的肩膀道:“我把你培养起来,放在现在的位子上,你是能发挥更大作用的。你那里工作做得越好,我这里也就越安全,你昨天该批评的也都批评了,相信他们今后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你就别再念叨这事了,弄得我头都大。你这里的事办完,也赶快回海门去,我这次回去就去找朱禄商量着把你和小兰的婚事给定了,争取这个月就让你当上新郎,这几十万移民过来,有的你忙的!”
说完转身上了船,挥手向岸上一众送行的人告别,船很快就解了缆绳,扬帆远去。徐大牛一直等到完全看不到了四少的船后,才转过身来,一股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身边的崇明警卫营王营长不禁浑身一阵紧张,他赶忙抢先道:“团长,事情现在都查清楚了,所有参与或有关联的人也都摸清控制了,现在只差沈家和陈家那两个女人,其他包括她们手下帮着跑腿联系的仆役也都已经抓了起来,你看怎么处理?”
徐大牛冷笑一声,道:“那两个女的干嘛不抓?”
王营长尴尬地道:“她们毕竟是沈陈两家缙绅的女眷,也算是有身份的,就是县衙都不敢抓的。”
徐大牛用眼睛盯着他,缓缓道:“王小冬,你出息了,也知道衙门的规则了,也能识得什么身份了。当初你在苏州城外挨饿受冻时,这衙门的规则,那有身份的人在哪儿呢?是四少爷救了你们这些孤儿,给你们饭吃,教你们认字,让你们学拳脚,才有了今天的你,否则你们这两百人早都饿死了吧?现在你和我说这什么规则和身份了,你可真是出息了!”
王营长脸上的汗瞬间冒了出来,道:“团长,我怕真抓了她们,给少主还有县丞大人惹麻烦啊!”
徐大牛上前拍了拍他肩,说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在我们这里,只有好人坏人之分,如果这事是那皇帝老儿办的,你也要把他给抓了来,明白了吗?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其他的事自然有人会去处理。明白你该怎么做了吗?”
王营长狠狠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世界突然变得简单了很多。
杜二栓累瘫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可心里却停不下来地寻思着:“这小旗家的到时候寻过来,自己要不要带她去坟头,要不要和她讲实话。这小旗的婆娘也没比自己大几岁,这就守寡了,也还没个孩子,那肯定是要改嫁的,长得也还周正,如果价格谈得拢,嫁给我也是不错的,呸,嫁给我那是她的福气,我还吃亏了呢!看来这苏淞兵还真讲人情,说到做到,真让人来领人了!”
围栏外的苏淞兵在高声喊着人的名字,此起彼伏,由远及近,一个俘虏突然兴奋地应答着跳了起来,被人领走了。杜二栓抬起头看向营门方向,远远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他瞬间来了精神,一骨碌坐了起来,脸上止不住地笑容浮现!
苏淞兵先叫了两遍小旗官的名字,杜二栓感觉那声音真的很刺耳,接着又叫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就叫道:“杜二栓!”
杜二栓随着那悦耳的叫声跳了起来,嘴里答应着,赶紧跑去了围栏边,那苏淞兵笑着看着他,问道:“杜赖氏是你什么人?”
杜二栓赶紧道:“她是我大嫂。”
那苏淞兵接着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
杜二栓回道:“后卫村的。”
苏淞兵笑着道:“你爬出来吧,你小子运气不错,这么快就被领走了,你回家可别惦记这里的伙食哟,回家考虑考虑,跟我们去扬州吧,那里比这里真的好多了。”
杜二栓又一次爬过了栅栏,这次他熟练多了,跳回到地面后,赶紧回答道:“好的,好的,我回去就和家里人说。”
杜家嫂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小叔子,全须全尾的,也是露出了笑容,跟着这个队员继续往前寻找其他的人。
朱葛远远地就看见了铁头的背影,还有一个记忆深处无比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那个身影似乎有一点佝偻了,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呼吸急促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嘴里大叫道:“铁头,等一下!”
铁头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比自己这一年说的话都多,他平时可不是一个能言多话之人。可今天不一样,他必须要说服这些个俘虏举家搬迁去海门,如果一个也说不动,那可真不单单是丢面子的事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可没少拿自己的经历做例子,听得那几个女人都一愣一愣的,根本不相信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急的他几乎叫着道:“你们没有听说过‘日出东方少年郎,扬州府东有天堂吗’?”
女人们还都是一脸茫然,这还是没听说过呀!铁头只想快点找到她们家的男人吧,再和男人们聊聊。终于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两个男人,他刚才听到团丁和这个叫杜二栓的男人对话,他觉得有戏,刚准备趁热打铁,身后传来了呼唤声,很熟悉的呼唤声,那可是他们的头。他赶紧停步转身看去,果然见到朱葛正飞奔而来,他笑着迎了上去。
朱葛喘着粗气,并不单单是因为他跑了这么几步,更多的还是激动,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那个刚刚转过身来的女人,他完全忽视了上前几步正迎向他的铁头,现在他就站在那个女人身前,满怀期望地看着她。所有的人都看着这奇怪的一幕,杜二栓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己嫂子面前,看着这个矮矮瘦瘦的小个子,问道:“你想干嘛?”
杜家嫂子也很奇怪,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个子男人一路跑到自己面前,喘着粗气,直直的看着自己,她早已经对男人的注视和目光没有了任何感觉。这么多年来,她见过无数的男人,奇奇怪怪的什么样都有,她都懒得多看多想。但突然在她的心底咯噔了一下,从深处对这个男人有了一种熟悉感!可这时一个壮硕的男人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朱葛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这个贴着自己很近的男人,他要抬起头才能看见这人的下巴,这时走上前来的铁头一把推开了杜二栓,骂道:“你想干嘛?老实点!”
杜家嫂子的眼前又看到了这个和自己一样高的男人,巨大的熟悉感充满了她的全身,那眉眼,那朝天鼻,那厚厚的嘴唇,那左耳根处的疤痕,啊!在心底藏了很久的那个名字无比清晰地在舌尖迸发而出:“细佬鬼!”
朱葛也再无犹豫,他的眼泪和鼻涕随着从胸腔深处冲口而出的那一声:“阿咪!”一起喷涌而出。女人和男人的嚎哭声瞬间响起,两个人抱在一起跪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这里,铁头的眼角也渗出了泪花,而杜二栓他们却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