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的篝火将夜空烧成琥珀色,吕布的兽面吞肩甲映着跳动的焰光,宛如战神自洪荒踏焰归来。他单手拎着方天画戟踏上祭坛,赤兔马的铁蹄在青石板上叩出火星,每一步都似惊雷碾过观礼诸侯的心头。
\"咚——\"
十二面牛皮战鼓同时擂响,震得檐角冰棱簌簌而落。袁绍的使者攥紧袖中暗弩,曹操的密探屏住呼吸,刘备麾下的白毦卫无声按住刀柄。所有人的目光凝在祭坛中央那柄斜插冻土的巨戟上,那是熔了三百胡骑弯刀重铸的礼器,戟杆缠着流民献上的红绸。
\"老子这辈子捅穿过十八路诸侯的军阵,踏平过七十六座胡营。\"吕布的嗓音混着北风卷过城头,惊起远处狼嚎阵阵。
他忽然反手扯下披风,露出脊背纵横交错的伤疤,\"但今日之后,这杆戟。\"画戟横扫劈开雪幕,戟尖直指苍穹北斗,\"只对外虏,不向同胞!\"
孙家的虎纹旗无风自动,西凉马腾派来的马家大郎手中的酒盏泛起涟漪。鲁肃的广袖下,记录《北疆盟约》的绢帛被冷汗浸透。他们看见流民抱着麦种涌向祭坛,看见幽州老兵将断刀埋入冻土,更看见吕布眼底那团灼烧了三十年的战火,正渐渐凝成守护者的星芒。
恍惚又见天授大典。
\"愿入并州者,无论胡汉,皆可分田垦荒!\"吕布的吼声震碎冰河,
\"厌战之士、流离之人,九原城门永不落栓!\"他猛然挥戟斩断象征诸侯割据的七色绶带,绸缎碎片如蝶纷飞,
\"但若有人敢犯我疆土——\"画戟重重顿地,星火自裂隙喷涌而出,在长城轮廓上燃起百里光带,\"便如此绶!\"
\"汉家疆土,寸步不让!\"
数万流民的嘶吼与狼骑铁甲铮鸣汇成洪流,惊得曹军密探袖中信鸽振翅欲逃。展昭的神情微微颤动,他望着祭坛上那道如山岳的身影,忽然想起虎牢关前飞扬跋扈的虓虎,给它一片值得守护的山林,自会化作庇佑众生的神只。
貂蝉的嫁衣在星火中流转如霞。匈奴王帐的锦缎裁作十二幅裙裾,金线绣出的北疆二十八宿随着步履明灭生辉,额间坠着的狼牙额饰精致无比,是吕布捣毁左贤王庭那夜,从狼王椅上扯下的战利品。
\"一拜山河——\"
陈宫的祝祷声裹着塞北长风。吕布忽然单膝跪地,画戟横陈膝前。貂蝉的红纱拂过冻土时,十万军民齐刷刷跪倒,甲胄与粗布衣袂摩挲声如春雷滚过荒原。
\"二拜英灵——\"
吕布抓起把混着胡血的冻土洒向篝火,烈焰腾起三丈,映出云中郡祠堂里七百个无名牌位。貂蝉腕间银铃轻振,和着流民中忽然响起的埙声,苍凉的调子漫过残破的箭楼,惊醒了城砖缝隙里沉睡的麦种。
\"夫妻对拜——\"
赤兔马的长嘶声撕开夜幕。
吕布在万众惊呼中扯落战袍,轻轻的披在了貂蝉的身上,疤痕交错的脸庞贴上貂蝉的眉心,战火淬炼出的凶戾,此刻化作指尖一缕颤抖的温柔:\"老子不会说漂亮话......\"
他忽然拽过貂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箭疤下心跳如擂鼓,\"但这里的血,以后只为你流。\"
貂蝉的泪珠坠在狼牙额饰上,溅起细碎星辉。她扯断束发的红绳,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在吕布惊愕的目光中,将两人发丝紧紧缠作结:\"吕奉先,我要你活到白发苍苍,活到并州孩童皆不识战鼓。\"
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他喉结,\"若敢早死,黄泉路上我剪了这结!\"
末了,又轻轻在吕布的怀里补充了一句,“将军,我们终于回并州了。”
展昭的白衣在檐角猎猎作响。他望着篝火旁相拥的身影,裂纹瞳孔里映出前世零碎片段:未央宫冲天烈焰里凋零的貂蝉,白门楼染血的方天画戟,还有陷阵营的失传,张辽的半生落寞。
腕间红线突然发烫,蔡琰在驿站弹奏的《凤求凰》随风飘来,恍惚与另一个时空的枪炮声重叠。
\"这结局......倒比史书痛快。\"他仰头饮尽葫芦里的烈酒,喉间灼烧感压住了眼底酸涩。星光在袖中凝成并蒂莲模样,又悄悄化作蔡琰灯下抄谱的侧影,少女及腰的长发已绾成流云髻,低头时耳坠在羊皮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昭姬今年十八了......\"展昭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荷包,那还是那年火烧洛阳时蔡昭姬匆忙给他的护身符,一晃也是这么多年。前世的蔡琰走过十里焦土,一生不幸,今生绝不让战火再焚毁她的诗稿。
星火在掌心聚成求婚的雁阵,又怕唐突似的倏然散开。
\"看够了就滚下来喝酒!\"吕布的吼声混着酒香砸上屋檐。
展昭轻笑翻身落地,玄妙身法惊起一片赞叹,却见赵云正被幽州妇人围着塞胡饼,张辽教流民孩童骑木马,连鲁肃都被拽进了篝火舞圈。这哪像诸侯窥伺的险局,分明是场荒唐温暖的闹剧。
\"接着!\"貂蝉突然掷来匈奴银壶,合卺酒洒了展昭满袖。
她趁着吕布被陈宫灌酒,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昭姬姐姐的《广陵散》谱完了,她说......\"
故意拖长的尾调被吕布的喷嚏打断,却足够展昭看清她唇语,\"今冬要回泰山待嫁。\"
星空忽然倾泻如瀑。
展昭望着银河轻笑出声,此生寻觅的时刻,竟在吕奉先的婚宴上寻到了。他忽然拽过张辽的玄甲擦净酒渍,在对方懵逼的眼神中走向马厩,是时候让那首抄了五年的婚书见见主人了。
子时的更鼓惊起寒鸦时,九原城头的篝火仍未熄灭。吕布抱着醉倒的貂蝉踹开洞房门,却见案头堆满流民送的\"贺礼\":掉毛的狼毫笔、豁口的陶碗、甚至还有裹在破布里的冻梨。他嗤笑着将人轻抛在虎皮榻上,转身从梁上取下个木盒,里面是熔了未央宫宝玉残片打的簪子,坠着颗从匈奴王冠上抠下的东珠。
\"礼尚往来......\"他笨手笨脚将簪子插进貂蝉散乱的发髻,却不知榻上人睫毛轻颤,早在被他抱起时就醒了酒。
百里之外的官道,展昭的赤色宝马踏碎一地月光。怀中的星火小心护着支玉簪,前方驿站窗棂透出的暖光里,蔡琰的剪影正提笔修改《胡笳十八拍》的终章。
星河在上,人世在下,乱世烽烟中终于亮起一缕温柔的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