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将茶杯顿在桌上,很清脆的一声。
她冷冷地看着他:“你还有脸说穿。我若要找倚仗,也该找太子,轮不到你。”
岑凤清的脸色不太好看了,道:“太子会要一个失贞的女子?”
绍桢笑了笑:“那我们就打个赌,看太子是嫌弃我失贞更多,还是厌恶你染指我更多。”
岑凤清看了她一会儿,神情忽然一松:“你若是愿意倚仗太子,我早就没命了。可我到现在都好好活着……你不敢告诉太子你是女孩。”
绍桢抬了抬手,轻声细语的:“你说是就是吧,我也有桩事同你说。嗯,永康长公主的亲生儿子岑凤鸣,那真是天之骄子啊,你拍马都及不上的嫡兄,天不假年,竟然死在黑熊的掌下。”
她笑着说:“偏偏就有这样巧的事,前不久我家里人遇见一个南苑上讨营生的小厮,你猜他看见什么了?这小厮竟然说,岑凤鸣罹难的前几日,他看见你的随从去南苑,还捡了块玉佩——”
绍桢将那雕刻着岑凤清私章的玉佩拿了出来,提着丝绳轻轻一晃:“岑侯爷瞧瞧,可还认不认得呢?”
岑凤清早已沉寂下来,语气阴郁:“你想做什么?”
绍桢将玉佩递给张鼐,淡淡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你拿了我的把柄,我总得找些什么东西来叫自己心安。虽说高门大族,都有些人命官司,却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没谁会闹到明面上来。若我将此事捅出去,那就不一样了。你谋害嫡兄,任你有再大的军功,永康长公主也不会再放过你。她是皇上最敬重的长姐,又是你的嫡母,你还能好好做你的承恩侯吗?”
她放轻声音:“我如今只想好好过我的安稳日子,只要你守口如瓶,我自然不会生是非。可你再敢冒犯我,咱们就只能来个玉石俱焚了。”
岑凤清沉默地看着她。
绍桢仰头将残茶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
如今算是了却所有心事。
绍桢思量着,她入狱一遭,太子也丝毫没有表示,大约已经将她放下,她倒是不用过分担心,便收拾行李去了张世钦长眠的明山,在别院里住下来为父亲守孝。
刚住下来第一日,夜里便有人叨扰,竟然是从前在文华殿教过她的楚琼老师,他前两年去了南直隶为官,在那边听说了绍桢的事,让亲随顺路带了信过来。
绍桢挑灯读信,见字如晤,书信字句多是斟酌后的宽慰鼓励之语,一如其主,温醇雅丽。
翌日楚琼的亲随离山,天还未明,绍桢亲自相送,回来的路上绕道往张世钦的坟茔去。
雪后初晴,积雪照了日光,渐渐融化,山道更加泥泞,比昨日落雪时更冷。
她拢手在袖子里,积雪上却能依稀看出足迹来,大大小小,像是很多人来过。
张鼐蹲下查看:“看痕迹新旧,应该就是今日的。”
绍桢抬手遮在眼前,往墓道深处看,半个人影也没见着:“谁上山了啊?难不成是张府的人?”
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墓前的供案上摆着各式奠品,都快堆满了,绝对不是绍桢前日傍晚过来时供奉的。坟茔上添了新土,祭葬坊的香坛中剩了些乌黑的灰烬。
这也只能看出是来人是祭奠父亲的,态度颇为恭敬。
绍桢上过香,和张鼐一起将墓边清扫过,才往别院回去。
虽然猜到家里可能有客再访,却没想到隔了几百步便瞧见院子门口黑压压的一片。绍桢多年读书,不能远见,看不清是什么人,张鼐的眼睛却很清明,仔细辨认了道:“像是……金吾卫。”
绍桢呆了呆,这么多人,是所有金吾卫都上山来了?这是要干嘛?
金吾卫将南山别院团团围住,却也有人望见山道上来了人,即刻进了院门。
很快有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出现在门口,身穿大红纻丝罗纱官袍,戴曳撒大帽,佩鸾带,大步朝绍桢二人走来。
绍桢看他有点脸熟,但是没想起来是谁,迟疑道:“你是……?”
他身后还跟着六个金吾卫,他面上不见笑容,抱拳见礼,半让开身体,扬手朝着院中:“在下金吾左卫车之棠。东宫亲至,张公子,请。”
别院各处都把守着侍卫,都朝绍桢行礼。
车之棠朝正中的明间书房示意。
绍桢站在门前,心中惴惴,深呼一口气,慢慢抬手要敲门,里边就有道沉沉的男声:“你要在外面站到天黑吗?”
绍桢屏息,一鼓作气推门进屋。
门外,车之棠抬手拦住张鼐:“张护卫,里边不是你能进的。”
张鼐一言不发地后退半步,侧身在边上站了。
屋里,太子坐在她往常的东坡椅上,穿了件玄色的常服,外披宝锭孔雀纹大氅,戴着八梁白玉束发冠,手边一顶黑貂鼠暖帽平放在案上,帽前镶了一只镂空的金佛。
他倚在椅背上,淡淡地注视着她。
绍桢跪下磕头:“殿下大驾光临,绍桢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太子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起来。你就这么死心眼?我不主动,你宁肯自己被人欺负死,也不肯来找我求助?”
绍桢愣了愣才从地上起来,眼珠子一转,道:“您不是不要我了吗?我哪敢再招您厌。”
“胡说,”太子淡淡道,“我若是不要你,就任你死在天牢里。你还能这么快出来?”
原来不止是廖毅的帮忙,还有太子的手笔?那岑凤清还敢对她用刑?这说不过去啊。
绍桢又转了转眼珠子,此仇不报非君子,她委屈地举起双手晃了晃:“岑侯爷让人给我上拶指呢,我当是您的主意,若还找您,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太子果然皱起眉,招手让她上前去。
绍桢乖巧地走过去,伸手给他看,太子揉着那双小手只觉在揉一团棉花,柔弱无骨,关节处确实有异常。
绍桢添油加醋:“我到现在都不能握笔。岑侯爷还让人对我动鞭刑,我流了好多血。”
太子的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