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慢慢扶着她下地走动,刚出了屋子,绍桢便看到陈斐奔了过来,连帽子都没戴好,在她面前几步远处停下,像是想过来扶她又不敢的样子。
“夫人……您要生了吗?”
绍桢阵痛恢复,这会儿正有了些精神,点了点头:“你去槐花胡同请我二娘过来。”
陈斐应声就去,刚迈出一步,又折了回来:“现在是宵禁时候,奴才被锦衣卫看到不要紧,纪娘子却是平民,会下狱的。”
绍桢惊觉自己连这都忘了。但是二娘不在,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挣命吗?
她咬牙道:“那你进宫去见太子,说我要生了。他要是敢不来,我记一辈子!”
“奴才遵命!”
夜色寒凉,街市一片寂静,马儿如闪电一般飞驰而过,陈斐有东宫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端本宫。
太子却不在前宫。
陈斐理了理形容,调整了表情,疾步往端敬殿去。
太子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外面还有隐隐的争吵。
“陈公公,太子爷和娘娘已经睡下了,先容奴婢等进去通报吧……”
“放肆,咱家有急事禀报,误了爷的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能赔的?”
太子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翻身下床穿鞋,太子妃揉着眼睛醒来,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爷,怎么了?”
太子头也不回,扔下一句:“你先睡。”站起身边穿外袍边往外走,一把拉开门。
“都退下,陈斐过来。”
太子妃一头雾水地坐在床上,等太子爷都走出屋了她才有些清醒,让屋里的宫人掌灯。
“什么时辰?”
木蕖去看了壁钟回来:“寅初三刻。”
太子妃点头:“刚刚是谁在外面叫唤?”
“是陈公公。”
太子妃眉心微蹙:“他不是请了病假吗?怎么大半夜的进宫?——给我更衣,我去看看。”
穿衣服时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原本还要再穿件缎袍的,太子妃等不及,就穿着一身长褙子出去了。
刚出屋子没几步,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溜着墙根摸了过来,挡住太子妃的去路,跪下请安。
太子妃不耐烦道:“有什么事明天再来禀!”
这小黄门却低声道:“奴才方才听到爷与陈公公密谈,商量着要出宫去。”
出宫?
太子妃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是为着什么?”
小黄门一脸愧色:“奴才只听到这一句……”
太子妃暗骂一句不中用,疾步往前走去:“我知道了,现在没空,明天你过来给我请安。”
小黄门大喜,磕了个头:“奴才多谢娘娘赏识!”
太子妃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总算在去前宫的宫道中追上了太子爷,丈夫脚步匆匆,她不得不大喊道:“三爷!您去哪儿!”
太子爷脚步一顿,回头看来,声音并不高:“你回去睡吧。”避而不答。
太子妃趁这空当,连忙快走过去,满是关怀道:“就算再有什么急事,您也要休息足了,不然明日没了精神,如何在父皇面前回话呢?”挽上了他的手。
“孤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回去吧。”太子爷拿开她的手,转身要走。
太子妃紧紧搂住丈夫的衣袖,忍不住道:“您到底在宫外有什么事情?这会儿正是宫禁,您出去了,皇上那里肯定会知道的,您要如何作答?明日没有大朝会,不如明早出去吧!”
这话一出口,她就察觉太子爷身后的陈公公微微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丈夫声音一冷:“你怎么知道孤要出宫?”
太子妃怔了怔。要是现在把那小黄门说出来,以后东宫还有谁会放心投靠她这个女主子?不自觉放开了他的衣袖:“妾身,妾身……”
太子爷却像是不耐烦听她回答,直接抽回手:“你若是想插手孤的私事,尽管跟上来。”拂袖而去。
太子妃茫然地站在那里,丈夫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道之中,她冷得打了个寒颤,木蕖给她披上大衣服,轻声道:“娘娘,回去吧。”
太子妃下意识点头,呆呆地任宫女们扶着自己往端敬殿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婴儿的哭闹声,一下子回过神来,丢开宫女的手,跑向孩子的东暖阁。
奶娘正抱着个明黄色的襁褓走来走去地哄,看见太子妃有些焦急:“娘娘,皇长孙刚才还睡得好好的,现在不知怎么哭起来了,奴婢如何哄也不成。”
太子妃径自接过,拍抚着轻声安慰,儿子很快就止了哭闹,抓着母亲的手指玩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太子妃把儿子交回给奶娘,轻声道:“好生看顾。”便回了寝殿。
正殿宫灯燃至天明。
太子回了端本宫,迅速换了身便服,何勤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马,崔文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回禀道:“爷,地方急奏,南京地震,南直隶开州、浚县、东明,陕西西安,河南许州、开封,同日地震。皇上宣您往内阁议事。”
太子面色骤然难看下来:“现在?”
崔文深深低下头去:“是。”
……
天光微亮的时候,绍桢已经绕着院子走完了几圈,又吃了一大碗乌鸡面,被宁其仙扶到产床上休息。
小山奈端了刚刚熬好的参汤进来,绍桢一眼就看见她,急切道:“太子呢?你有没有看见太子?陈斐还没有回来吗?”
小山奈连忙道:“陈公公已经进宫去了,三爷很快就会过来的!夫人您别急!”
绍桢看了眼天色,恨声道:“这个榆木东西!要他来的时候不来,不想看他的时候天天来,要他有什么用!”
屋里人都不敢说话,稳婆、医婆震惊地对视。夫人真敢说啊!
绍桢却察觉腹中异样,急忙用目光找寻宁大夫:“我肚子又开始痛了,是不是要生了?”
宁其仙一直在关注着,抬头道:“夫人千万不要用力,您深呼吸——”看着绍桢照做了,再道:“浅浅地吐气四次,最后一次吐完,像吹蜡烛那样,慢慢来——”
下腹紧缩的阵痛感越来越剧烈,绍桢抓着一块小木条,艰难地照做,这么呼吸了一回,再也支撑不住了:“我肚子真的好痛,是不是有东西流出来了?”她感觉身下的褥子一瞬间濡湿了大片。
绍桢听到床那边的稳婆惊声道:“夫人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