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纨纨无语道:“你俩一个傻大哈,一个闷油瓶,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绍桢止不住笑,用完早膳出家门,路上起了雾,天色也是灰蒙蒙的,胡同里还很安静。
出胡同走了没多久,路上车马行人就开始多起来,全是朝着一个地方去的。
到了贡院门口,人群更是挤得水泄不通,文昌古槐下张榜处人头攒动,远远的就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笼。
名次越后的榜,看的人倒是越少,绍桢往最后边走,专心致志地找着名字。
每一榜十五个名字,会试一共取中一百五十人,共十榜。从头看到尾,最后一榜没有自己的名字。
第九榜、第八榜……一直到第四榜,张绍桢还是没看见自己。
她有些沮丧,要是没考上,她就只能求助太子了。到时候进了东宫,正经考上去的官员肯定看不起她。
这时候她的右肩被人一碰,她以为是撞到了人,便往左边移了一小步。
耳边却有人淡淡道:“张绍桢?我在前面看见你名字了。”
张绍桢下意识侧头看去,竟然是几年未见的傅成穆,他并未有多少变化,可能是帮了两回,也算是熟人,指点她:“第一张就有你的名字,第三名。去看看。”
他声音低沉,有种醇厚的质地。
绍桢飞快道了句谢就往前面去,一边钻一边道歉,总算站在最前面,抬眼一看,第三行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张绍桢,北直隶顺天府人。
心里大松一口气。总算不用丢脸了!
生下顺哥出了月子她就回了明山,太子也没有阻挠,两年来日夜用功,书都快翻烂了。
很快就可以进东宫抱抱顺哥了!
绍桢没有多耽搁,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就慢慢退出人群,对傅成穆拱手道:“多谢傅大人!这两年没见过您,别来无恙?”
傅成穆摆手道:“劳你记挂。我只是来凑个热闹,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绍桢目送他远去,回到自家马车前,邓池和张鼐一起称贺:“恭喜少爷高中!”
绍桢笑眯眯道:“回家二娘要满院子撒钱了,邓池,你等不及了吧?”
邓池傻乎乎地摸了摸头。
槐花胡同倒是还像出家门时一样安静,路边有零星几个卖早点的小贩。张绍桢买了一大把冰糖葫芦回家。
……
纪映今日特地没去合庆元票号,就坐在门房处边做针线边等绍桢回来。
听着很远的地方传来喜庆的鞭炮声,她也禁不住有些期盼了,放下针线起身,刚走到倒座门口,便看见绍桢拎着一大袋糖葫芦兴冲冲地跑进家门。
纪映笑道:“看桢哥儿这表情,考得还不错?”
邓池嘴里的糖葫芦嚼得嘎嘣响,大声道:“第三!”
纪映呆了一呆,拍手道:“猜你能考上,不知道考得这么好,真是!哎,快来,咱们去给太太上炷香!”
绍桢把糖葫芦交给张鼐拿着,用力抱了抱二娘:“嗯!”
何纨纨也跑了过来,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到了供奉秦氏的小佛堂,绍桢拈香朝着母亲的神影拜了三拜:“多谢娘保佑。爹神像不在这里,劳您待我说一声,也多谢爹保佑。”
北墙悬挂的画像中,秦氏头戴金翠围冠,穿大红妆花袍,面带微笑。
何纨纨也跟随纪映恭恭敬敬上了香:“太太放心,我一定会和二娘一起照顾好桢哥哥的。”
出了佛堂,略有沉闷的气氛便一扫而空,前院中堂是预防万一,早就布置好了的,一家人都去中堂等着报录官上门。
不成想一直到日头高高升起,也没见官府的人上门,绍桢都开始疑惑是不是有人和自己同名了,等不下去,站起身踱圈。
何纨纨跷着脚道:“你别走啦,走得我眼睛都晕了,张鼐不是出去帮你看了吗?他连轻功都会,很快就回来的。”
纪映轻轻打了一下她:“死丫头,把脚放下来,在家没人管你,在外头要是不留神,可给桢哥儿丢脸。”
何纨纨哼着端正坐好。
正说着,张鼐就疾步从大门走了进来,绍桢眼睛一亮,正要问,便听胡同口传来隐约锣鼓的声响,转瞬就大了很多。
何纨纨高兴道:“来了!”
张鼐的笑容倒不像是喜悦,更像是被逗乐一般,咳嗽一声道:“报录官跑到恭毅侯府去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一片声的锣鼓就到了门前,三匹棕褐色的高头大马闯进来,三个报录官翻身下马,都是穿红袍戴红帽,满头大汗,高声道:“请张公子出来,恭喜高中了!”
被锣鼓声吸引来的街坊邻居都挤在门口看热闹,想进又不敢进。
纪映立刻绕道走去门口:“诸位都请来吃一杯酒,我家孩子有喜事,今日发喜钱!”
看热闹的邻居们见这往日不常露面的纪太太如此和气,都一拥而入,中堂很快就挤满了人。
那边欢呼浪潮一阵高过一阵,绍桢笑着请三位报录官进屋:“有劳走一趟!”
当中的报录官将捷报双手呈给她:“惹张公子笑话,我们不知道您搬来槐花胡同,才这么晚到,真是罪过,连喜钱都不敢讨啦。”
何纨纨眼疾手快地捧了三个大封红过来,交到绍桢手上。
绍桢笑着一一递过去:“哪里的话,请吃杯茶歇一歇。”
正说着,门口又听马嘶之声,是二报、三报到了,新来的几个报录人被引着进屋,同样拿喜钱,见屋里报帖已经升挂起,上写着:“捷报贵府老爷张绍桢高中会试第三名贡士。京报连登黄甲。”
报录人抹着汗道:“叫我们好找,张公子不是简肃公之子么,怎么不在恭毅侯府住,倒搬来了槐花胡同?”
绍桢当年被张家除名的事闹了几个月,后来东宫监国,暗里压了下去,不准议论,知道的人也慢慢少了,还道绍桢是侯府子弟。
这时候提起未免叫报录官尴尬,她一笑带过:“府里住着不宽敞——家里已经摆酒了,诸位请来吃些点心。”
纪映是女子,没有帮着接待报录官,去了准备好的宴席处叫开席,再请邻里街坊坐下吃酒。来的人虽然多,却有绍桢的护卫作护院,尽然有序得很。
绍桢这边单开三桌宴席,她做东家陪着报录官吃酒。
报录官用了饭就笑着告辞,紧接着便是绍桢熟识的公卿子弟上门道贺,梁家、叶家、陆家、莫家、王家……一直到天擦黑才散去。